“他们来了。”
周围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是脚步声。
陆远顿时吓得半死,赶忙跑到一辆担车后躲着。
数十道脚步声越来越近,却甚是轻微,竟都是轻功不弱的高手。
陆远手下虽尽皆戴着面罩,看不甚清神色,可白奉眠和阿三却都感觉到了车队之中,一股恐惧战栗之感已然悄无声息的蔓延开来。
这便是一方在明,一方在暗的心态之别。
白奉眠朗声道:“柳帮主!惊海帮的诸位朋友!既然到了,便不妨现身罢!”
这一番话声音并不甚大,好似飘飘然般传了出去,可却字字清晰,浑厚有力。
陆远手下五十余人一听,尽皆惊叹。
先前他们听从白奉眠的吩咐,不过是瞧在陆远的份上,心下对白奉眠并无多少佩服。而今此言一出,他们才发觉这年纪轻轻的俊爽小哥,竟是江湖上少有的内力高手。
话音刚落,身后的草丛之中瞬间冲出来数道身影,手持兵刃,微泛寒光。
在这数道身影身后,则是更多的惊海帮好手。
车队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花。
“砰!”
先前冲上来的数道身影顿时齐齐向后倒飞出去。
白奉眠一袭黑衣,欺身而上,猛拍一掌,内力好似猛潮决堤一般呼啸而出,竟将这数名江海高手全数震飞。
阿三毫无意外,口中只喃喃道:“莫非同居的都是这般怪物么?”
那几名惊海高手被击退后,又有诸多惊海人手蜂拥而上,招式老练,劲风阵阵,果真实力便比陆远那五十余名江湖好手要高上一截。
可陆远五十余名手下一见白奉眠出手干脆利落,不由得信心大增,当即毫无惧意,咆哮出声,也一拥而上,与随后涌上来的惊海高手战成一团。
阿三一把将陆远抱起,施起轻功跑到远处,遥遥坐下,观起战来。
陆远口中诶呦直叫,待阿三将他带离远处时方才停下,他擦了一把冷汗,拍着胸脯道:“还好有阿三兄弟,不然陆某可真得交代在此了。”
阿三却嘿嘿笑道:“陆大人若是记得小人,明早可得请两壶酒来。”
陆远见战团已成,疑惑问道:“阿三兄弟,咱们本身便人手紧缺,怎不去帮忙?”
“我若是去了,谁来看着陆大人?”阿三竟好似一点也不紧张,他双眼微眯,瞧着那战团中一道纵入横出的身影,悠然道,“况且我去,说不定还会掣肘于他。”
“掣肘?”陆远惊道,“阿三兄弟……”
阿三此刻真想坐下来喝一杯酒,好好欣赏眼前这这一幕:
“他可还没拔剑呢。”
白奉眠早已化作一片黑影,好似蝙蝠飞掠,所过之处,惊海好手尽皆倒退飞起,一时之间颇为壮观。
忽而,身侧两道劲风袭来。
只见两柄银光闪闪的长枪,有如两条腾跃而起的巨龙,张牙舞爪地向白奉眠狠狠扑去。
长枪缨头攒动,速度奇快。劲风未及,寒光已至。
白奉眠却身形奇快,右脚一蹬便将全身翻起,空中两条腿好似柔缎一般抽出,将那两条呼啸巨龙一托,两柄长枪便滴溜溜地打了个转,转了另一方向去了。
两杆银枪擦身而过,白奉眠好似鲇鱼一般在空中翻了个身,跟着双脚落地,抬眼便瞧见了两杆银枪此时已然被人握在手中。
柳耿侯、柳屈先父子。
“柳帮主。如您这般人物。怎还背后突袭?”白奉眠竟好似完全不将方才凶险当回事。
柳耿侯对他话语中的暗讽之意充耳不闻,只道:“小子,你这般年纪便有如此成就,却又为何要来蓬江趟这浑水?”
白奉眠不答,只对着柳屈先微微笑道:“柳少帮主,上回罗玉楼是在下下手重了,柳少帮主可不打紧罢?”
柳屈先面色顿时一紧,他在赵雨儿待客那晚,被白奉眠当着众人的面活活打晕过去,一直以为奇耻大辱,因此在父亲面前对此事也是绝口不提。此时被被白奉眠在父亲面前揭起伤疤,顿时便放不下脸来。
他当即怒道:“莫以为当真没人能治得了你!”说罢便提枪而上。
柳耿侯对儿子之耻却全然不知,不过儿子带头动手,他这个当爹的本就欲将白奉眠除之而后快,自然也紧随其后。
惊海帮与陆远手下为柳耿侯父子的枪风所惊,赶忙让出一块空地。
只见柳屈先冲出后,手中银枪将那叠浪枪法施展开来,枪影纷纷,有如潮水扑岸,一波接着一波。
可若与柳耿侯一比,便好似萤火比日了。
柳耿侯手中银枪早已舞动的看不见枪影了,唯留银光闪闪,虎虎生风,若说柳屈先的枪法好似浪潮,那么柳耿侯的便是汪洋大海,惊涛骇浪。
白奉眠南下以来,第一回真正感受到了压力。
叠浪枪法若是单独使出。白奉眠自问,即使是柳耿侯亲自出手,也决计在他这讨不到半点便宜。可是这父子二人联起手来,配合却如同一人,优势互补。枪出如雨,力道又似猛龙过江。
白奉眠心下暗自惊叹:可当真是小瞧了这父子!
他在枪雨之间见缝插针,闪转腾挪,有好几回枪尖离他的要害仅有一寸之远,却都被他堪堪避过,险象环生。
陆远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冷汗连连。他的五十余名江湖好手已然被惊海众人杀的节节败退,不得不围成一团,凭着后背紧靠之势才能勉强抵御。
而另一旁,寄陆远全部希望的白奉眠,却正在柳耿侯父子的银枪配合下苦苦挣扎。
陆远一拍脑袋,绝望道:“完了完了!照这般下去,人惊海台山的好手就算不来,咱们几个便要交代在此处了。”
陆远拉起身边的阿三道:“阿三兄弟,不若我们就此跑路如何?你轻功这般好,定然能带我离开此地,好歹保住一条性命不是?”
阿三却仍旧悠然自得,“陆大人莫急,在稍等片刻,快了快了。”
陆远疑惑,“什么快了?”
阿三不答,仍旧静静瞧着那枪潮之中独木难支的白奉眠。
突然,阿三双目中射出两道精光,那是他看到酒都不曾露出的犀利眼神。
他叫道:
“他拔剑了!”
白奉眠终于拔出了腰间长剑。
月色之下,白奉眠的手中已然多出了柄七尺寒光,一袭黑衣隐与月色之中,好似翩跹惊鸿。
他手腕一抖,七尺寒光便霎时不见,随后,一朵、两朵、千千万万朵白花,齐齐在这朦胧月色之下悄然绽放。
陆远看呆了,口中喃喃:“此处怎会有这般美的花?”
那不是白花,是剑花!
“乒乒乓乓乒乒乓乓乒乒乓乓乒乒乓乓……”
剑花与浪潮搅在一起,夜空之中顿时响起一阵猛烈的兵刃撞击之声。火星四溅,电闪雷鸣。
柳耿侯父子心下顿时大惊。
只见浪潮一阵接着一阵,剑花一朵接着一朵。可那浪潮狠狠地拍至那剑花时,却被那一朵朵剑花霎时搅得粉碎。
白奉眠甚至闭上了双眼,感受着手中长剑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颤鸣,他已然沉浸在这滔天的剑意当中。
阿三目不转睛,他曾亲眼瞧过白奉眠使剑,只是仅仅一眼,他便知道有剑和无剑的白奉眠,是两个人。
“同居剑法……”
三千莲花剑。是同居剑法中一门极其繁复的高深剑法,尤擅以一敌多,以快打快,练之大成,一旦施展开来,敌人便好似身处花海之中,还未来得及看清,便已被剑花撕了个粉碎。
“乒乒乓乓乒乒乓乓乒乒乓乓乒乒乓乓……”
这时的白奉眠,才是真正的月下惊鸿!
柳耿侯父子此时亦身处花海之中,剑花已然将潮水团团围住,柳耿侯二人奋力舞枪,拼的面红耳赤,气喘吁吁,方才堪堪稳住。
白奉眠真气急转,剑意盎然,终于在在一番无孔不入的枪影舞动中,发现了那百密一疏之处。
他手腕一挑。
“啊!”“啊!”
柳耿侯与柳屈先同时叫出声来,只见方才那两条银龙齐齐脱手飞了上天,随后枪头向下,直直地插在了地上。
陆远定睛一看,只见柳耿侯与柳屈先同时捂着手腕,手腕上渗出淋淋鲜血。
陆远还欲再看,却怎料眼前又是一花,那万千莲花又向另外那处战团闪去。
那处战团,原本惊海众人便将那陆远手下团团围住,犹自厮杀。
白奉眠身形一闪,剑花又是一朵接着一朵地绽放开来,剑花过处,惊海高手无不惊呼一声,丢掉兵刃,捂住手腕,与那柳耿侯父子一般模样。
天地仿佛都静了一瞬,万籁俱寂。
白奉眠长吐口气,收剑归鞘,缓缓走到柳耿侯父子二人处。
柳耿侯与柳屈先面色铁青,紧紧咬着牙。
陆远与阿三此时也从远处走了近来。
阿三面上仍是那般轻松自在,对陆远道:“现下可是尘埃落定了,你可得请我好好喝一杯。”
陆远惊讶的话都说不清楚了,良久方才回道:“喝几杯都行!”
陆远往先前那已然结束的战团走去,清点伤亡,暂置惊海帮众,轻点车队货物。
白奉眠走到柳耿侯身侧蹲下,轻声道:“柳帮主,在下有事想要问你。”
“你要杀要剐,只管动手便是!”柳屈先狠狠道,“还来此惺惺作态作甚?”
白奉眠理也不理,一脚便将其踢晕,扔在一旁。
“没想到你竟有如此剑术。”柳耿侯怒笑道,“可藏得好深呐!”
白奉眠不答,只在柳耿侯耳边瞧瞧说道:“人呢?”
“什么人?”
“你的货。”白奉眠冷冷道。
柳耿侯愣了一瞬,瞳孔骤缩,强自镇定道:“什么货?”
“你提前知晓了我们会今晚截货,所以把人撤了。”白奉眠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又凭什么告诉你?”柳耿侯冷冷道。
“凭你儿子的一条命。”
白奉眠好似已然失去了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