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道逼得好人不能当好人，那这世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世道。
这种冤枉的事，绝对不只这一起，只要有像马骐这样的人存在，那这种事情，就绝对不会少。
“其实话本上是真的，好人都会扬眉吐气，坏人都会被正法，你也说了，要到最后，此时此刻，显然没有到最后。”
李端嗤笑道：“连布政使大人都放手了，连他都不敢参与其中，他也只能与坏人虚以委蛇，谁又能将他正法？谁有能让我扬眉吐气？”
“你可否知晓，黄福为什么没法救你？”朱瞻壑淡淡问道。
李端说道：“还用说吗？自然是忌惮马骐，忌惮陛下对他的荣宠，不愿和马骐硬碰硬罢了。”
“其实我也能理解布政使大人，他选择妥协，是没有办法的事，隐藏在黑暗中，才能救更多的人，而一旦跟马骐正面对上了，布政使大人被调任其他地方，将会有更多的人被冤枉。”
“最关键的，是陛下在这付出的那么多心血，所以布政使大人只能选择忍，所以我不怪他，真的。”
朱瞻壑说道：“其实不是如此，黄福之所以无法搭救你，是因为汉王来了，陛下让汉王当征夷将军，汉王到了交州，肯定了马骐的功劳，并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你该死。”
这话一说完，朱瞻壑看到李端双唇微张，嗫嚅了半天，想说什么，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
朱瞻壑继续说道：“非止如此，汉王还将交州其中两卫抽调的兵马，共计三万人给了马骐调度，自成一路兵马……”
李端再也忍不住了，大声怒骂道：“陛下糊涂了，竟然让汉王来做这件事，汉王的脑子里面，也完全都是浆糊！让马骐领兵，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朱瞻壑嘴角抽了抽，被人当着面骂老爹，这种情况还真不多见，还真让他有些尴尬。
“只是可惜汉王世子那般风华，竟然摊上了这样一个父亲，要是汉王世子是太子的儿子，大明该多好？”
朱瞻壑的头稍微往上扬了扬，躲在毡帽下的嘴角微微翘起。
没想到他汉王世子的名声，已经传递到几千里之外的交趾了，不得了，当真是不得了！
“你晓得汉王世子？”
李端瞥了他一眼，似乎不太理解这人一看就是个高手，难不成连汉王世子都不知道？
“整个交趾，有谁不知道汉王世子，当初洪泽湖一战，铜面人用超凡脱俗的军事水平和指挥才能，将瓦剌新任首领脱欢给杀死在了淮河。”
“当时陛下对这一战极为满意，借助英国公张辅的战地日记等资料，将那一战的过程编写书，全军传阅呢。”
“而前一阵子，京城再度爆发出惊天消息，这铜面人，就是汉王世子，所以你说，这汉王世子，是不是顶了天的豪奢人物？”
朱瞻壑有些憋不住笑了，被人当着面这么夸，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到后面，他干脆直接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李端当时就不悦了，沉声说道：“兄台何故发笑？难道李某说的不对吗？”
朱瞻壑收敛笑容，说道：“你说的对，简直是至理名言。”
李端面色稍霁，说道：“所以说，以汉王世子的风华，摊上这样的父亲，也实在是有些可怜。”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我都要死了，瞎操这些闲心作甚？”
朱瞻壑面色坚定的说道：“李端，我说了，话本上的都是真的，好人能扬眉吐气，坏人会被正法。”
李端见他说的坚定，也没反驳，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也坏不到哪里去，既然他有这种思绪，就该尊重。
自己对世界失望，不应该将失望带给其他人。
朱瞻壑从怀里掏出一张卷曲的纸条，上面用一根金线绑着，递给了李端。
“汉王说要亲自杀你，或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到这里，杀你祭旗。”
李端拿着手中的卷成一个轴的纸张，刚打算说什么，就听见对面的人继续说道：
“到时候，你告诉他有重要军情汇报，就把这个纸条递给他，你就不会死了。”
李端有些不相信，但谁又愿意死，这人出现在这，不是杀自己的，那会不会有可能是来救我的？
抱着这样的侥幸，李端问道：“可是汉王如果警惕，不相信我有什么重要军情，我如何将纸条递交给他？”
朱瞻壑笑着说道：“那你就大喊，永乐二年，王府后院发生的事情，你忘了吗！”
李端不知道这句话代表着什么意义，但还是点了点头。
死马当活马医吧。
朱瞻壑看到李端还是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不由得再度劝说道：“李端，这个世界没你想象的那么好，但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而且我觉得，这个世界，终归是在往好的方面发展的，听说在京城，工人的地位大幅提升，一样有像科举考试一样的考试，你说说，老百姓多了一条提升地位的路，有了新的机会，算不算是在变好？”
李端想了想，说道：“有新的进阶之路，当然算是变好。”
“所以啊，还是多一些希望，给世道多一些时间，或许过不了多久，马骐就死了？”
李端原本并不相信这些废话，但是这一次他不知为何，竟然被对方的话语所感染。
“按我说的做。”
李端点了点头，等到他再度抬起头的时候，眼前哪还有一个人？
刚刚那穿着袍子戴着毡帽的人，就像一场梦，就像从来没有出现一般。
但李端低头，借着那远处传来的微弱光芒，还是看到了手中那用金线束缚的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