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刮过。
温淮鼻尖通红,不知是被冻得,还是……
“娘?你说的是真的么?”
“你我母子亲情数十年,竟然抵不上跟这个废物待得几天?!!”
大长公主一脸悲戚,牙齿咬住下唇,手掌已经颤抖地举了起来,只是还未落下,就被人钳住手腕。
温淮双目含泪,眨眨眼皮便掉下来一颗,砸在土里。
是梁越从他身后钻出来,挡下赵妧的胳膊:
“大长公主想清楚,这打的可不是你儿子,而是本王的夫人。”
他甩开赵妧的手,把温淮护在身后。
“你要打我?”
温淮抽了下鼻子,强制性地逼回泪水:
“你为了他,要打我?是吗,娘?”
赵妧亦是眼圈一红,无可奈何地摆摆脑袋:
“正是因为娘了解你,淮儿,你不是能容人的脾气,娘也在想办法,可是……”
“我没有办法,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只希望你们两个能好好做兄弟。”
“但是淮儿,你这是要置他于死地啊!!”
温淮觉得心脏上忽而来了一阵绵延不绝的、酸胀的刺痛,那种疼痛迅速遍及全身,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无法呼吸,只能狠狠地一下又一下倒气。
梁越连忙抚抚他的后背,让他顺下去。
可温淮捂住脸颊,泄出两声不成调的哽咽,才放下双手,看向大长公主说道:
“我没有。”
他缓过神经,强装镇静地回应。
“母亲,你并不了解我,我从不做缩头乌龟,若是我想害他,绝不会如此偷偷摸摸。”
“再者……”
“我要真的动手,就不会给他苟延残喘的机会。”
温淮使了很大的力气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在肉里,都感觉不到丝毫的疼,他已经麻木了。
“这亲与不亲,在你们眼里,便只靠一句血缘吗?倘若我不是大长公主的儿子,又怎么会嫁进汝南王府?”
“既然你们执意要护着他,我也无话可说,此生母子情分已尽。”
他俯身作揖,长长鞠了一躬:
“孩儿祝父亲母亲岁岁平安、长命百岁,就此别过吧。”
梁越见他扭头就走,顿时紧张兮兮地跟上去,一路来到二人的营帐中。
小侯爷一言不发地坐在罗汉床上。
梁越打了个手势,所有的下人便静悄悄退出去,他自己则缓步靠近,弯下腰小心翼翼地瞅着他的脸色。
没成想却挨了一记白眼:
“我没哭!”
“好好好,没哭,脸蛋漂亮着呢。”
汝南王殿下连连顺着他的话说,给他倒出一碗热腾腾的咸奶茶,坐在人身旁。
温淮垂眸,同时也嗅到雾气钻进鼻腔的丝丝甜味。
他用帕子揩了把脸,突然说起:
“我明明没同意,他怎么还是出事了?”
“谁?”
梁越把头从背后搁在他肩上。
“越郎替我教训他,我高兴还来不及,你怎么反倒舍得不邀功?”
温淮微微偏头,与他的唇角剐蹭着,又伸手摸上他的耳廓。
梁越顺势在他脸上亲了亲,捏住温淮搭在腿间的玉指在手里把玩着:
“杜绍派人去查了,是因为饲马的小吏人手不够,有个没经验的割错了草,导致马儿致幻疯癫,已经把人给罚了。”
温淮动了动肩膀,挣脱开他的束缚,扭过身体来与之面对面:
“你觉着我会相信?”
“不过你既然动手,怎么没把他弄死?”
“你的人的确没什么本事,杀我没有成功,杀他也没能成功。”
屋里安静了一阵。
“淮淮……”
梁越苦笑道。
“那看来就是我们都命很大了?不对,你不敢弄死他,你怕他没了之后,大长公主必定不惜一切代价查清楚,你脱不了干系,而现如今却可以全部推到我身上来。”
“我说的对吗,我的好越郎?”
温淮虽是笑着,目光却是冷到了极点。
“淮淮实属冤枉了为夫。”
“哦?”
“我只不过希望博美人一笑,未曾想其他的。”
“是么?就因为我一句话?”
“夫人的话于我而言,跟圣旨无异。”
听他这样一本正经,温淮不怒反笑,却是全然不为所动:
“你一直跟杜绍处于敌对阵营,现在他拉拢了大长公主府,你也要对付。”
他压根不需要梁越回答,只一眨不眨地留意着男人的神情。
“你和谁是一方的呢?保皇派?永王?”
他说一个可能,自己便摇摇头否定,最后脱口而出:
“是被废的大皇子赵愚吧。”
提到这个人名,梁越惊讶之余,眼中流露出一股惊羡的意味,啧啧称奇——
“我可真是越来越爱你了。”
他在温淮脑门响亮地亲一口。
“嘶……”
温淮用力踹开他。
“干什么?”
“我是不爱读书,又不是没读过书,也不是个傻子,好不好!”
梁越甘心被他拳打脚踢着,却笑得正欢:
“宝贝,我怎么得了你这么一个好宝贝。”
温淮见状,拿他沉重的身体没有办法,只得捧起不再烫嘴的奶茶喝了两口。
“淮淮,只有咱们两个,才是最该站在一起的,除此之外,我谁都不信。”
“那人仅仅是冒险递给了我一封书信,你看到了,不过,我还尚未决定要不要与之合作。”
说到这个,温淮的记忆一下子涌上来:
“不错,就是那日你兴了杀温昭的心。”
梁越无奈地抵住额头。
“行了行了,你爱是不是吧,我不在乎,但我要提醒一句,这个赵愚,不是省油的灯。”
温淮被他圈住,以防隔墙有耳,说得很小声。
“怎么?”
两个人挨得很近,气息都缠绕起来,颇为勾情。
“我见过他。”
“知道。”
“是他告诉你的,还是你的手下?他们一直在监视我吧。”
“保护。”
梁越纠正道。
“行,”
温淮也懒得跟他饶舌拌嘴,只继续说下去:
“那人的城府与心思,都太深了,又常年身居那样的处境下,心智定会不大健全,况且我看他的字迹还歪歪斜斜……”
“字体有什么关系?”
梁越虚心求教。
“当然有关!”
“字如其人,从字里可以看出一个人的脾性,他虽然写信的时间紧迫,但笔画都相当工整,只有整体上偏斜,由纸张来看,并不是歪着写的,那就是他本身的字就是那样。”
“这样的人刚愎自用、生性多疑,不可深交。”
汝南王殿下听得极其仔细,不住地点头。
“我敢断言,你若助其一臂之力,他日登基,首刀便会赐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