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玄参自昨夜消失后便不见其人,直至晨时才从外归来。
他刚踏进前门,只见院中端坐一人,身前一柄长剑,剑上的剑意如涓涓细流环绕着剑身,那人暴喝一声,剑随声动,直冲云霄。
想不到这小娃娃还有点子悟性。
袁北庭呼吸吐纳,运转了一个周天后,缓缓睁开了眼。
从昨夜徐玄参走后,他便一刻不停的练着如何控制剑意,直至此时,才有了些许成就。
见徐玄参从前门而来,袁北庭赶忙上去迎道:“多谢前辈昨日指点。”
“不用谢我,老夫昨日说过,老夫也只是为了自己罢了。”
这时,张怀钰从里堂缓缓走了过来。
“前辈,这是自家酿的酒,名叫青山翠,不知前辈可愿尝尝?”说着,张怀钰递了一个玉壶过来。
听闻有酒,徐玄参顿时来了精神。
“快,快,让老夫尝尝。”
打开玉壶,一股甘冽而绵柔的清香飘散出来,徐玄参深吸了一口气,眼睛一亮。
“好酒!”
“小女娃,你这酒可是深得我心啊。”
“若如前辈喜欢,这酒小女管够。”张怀钰见徐玄参甚是喜欢,笑着说道。
“酒是好酒,可是老夫也知道无功不受禄,你这酒,老夫可不敢喝。”
“前辈说的哪里话,小女是真心想送酒与前辈,这往后前辈与我们同行只怕会委屈了前辈。”
“呵呵呵呵,你这小女娃,绕来绕去,不过是想让老夫日后保着你们罢了,放心,老夫既然答应那老东西,自然会做到。”
“不过你倒是机灵得很”
“小子,你能有这样得夫人,可是你小子的福气。”徐玄参扭头对着袁北庭说道。
袁北庭听完一阵汗颜,怎么人人都这么说?难道我北境小世子差了?
这时,张怀钰看着头发凌乱,身上也有些脏兮兮的袁北庭,柔声说道:“昨夜没睡?
袁北庭点了点头。
“昨夜幸得前辈指点,在院中修习了一夜。”
“可要休息休息?”
他们原本打算晨时过后便出发,可看着袁北庭疲惫得样子,张怀钰不禁有些担心。
“无碍,我去收拾下,便启程吧,也可早些到青峡关。”
二人这耳鬓厮磨的样子,看得徐玄参好生无言。
老夫这一把年纪了,还得受这样的侮辱?
......
夜幕降临,点点星光映在夜空。
青峡关,乃是大梁第一关,是通往西域之地的必经之路,也是整个大梁最重要的战略要塞。
这些年,域外蛮子不断侵袭,企图以破青峡而染指大梁,却最终被北境大军挡了回去,人间多有世人骨,唯有青峡最是头。若说这青峡关是靠着累累白骨修建而起,恐怕无人会说一个不字。
“快看”城墙之上,一黑甲卫指着不远处窜动的黑影说道。
“这么晚了,怎么会有马车?”
“是否要禀报将军?”
“快去”
“世子,我们到了。”齐羡安看着城头上的青峡关三个大字,说道。
“叫他们开城门”袁北庭松了松手腕,抖了抖腿。
他娘的,没想到这驾车竟这般累。
老苏走后,原本这驾车之事就落在了月兰和齐羡安头上,正当袁北庭还在犹豫是谁驾车时,哪知徐玄参缓缓说道。
“这月兰丫头是女子,怎能驾车?齐家小子是开路先锋,自然也是不合适,这怀钰丫头驾车,你可舍得?”
袁北庭看着徐玄参,正欲开口,就被打断。
“怎么,你想让老夫给你驾车?”
“那自然不是,我驾,我驾。”袁北庭连忙说道。
合着我堂堂北境世子,成马夫了?
徐玄参看着袁北庭缓缓放下的车帘,满意的点了点头。
哼,省的让你小子在我面前和那丫头腻腻歪歪。
黑甲卫看着一行人,领头的竟还手握着银月长枪,有些警惕,高声问道。
“城下何人?城门已闭,明日再来。”
“我乃北境先锋将军齐羡安,与我们小世子前来青峡关,还请速开城门。”
“世子?世子怎会来青峡关?”
“对啊,可从未听过世子要来。”黑甲卫听着齐羡安的话语,心中不禁生疑。
“怎么回事儿?”这时,一身披重甲,手握横刀之人前来问道,正是青峡关守将,王川。
“启禀将军,城下之人说他是先锋将军齐羡安,与小世子前来。”
“小世子?”王川眉头微皱。
北境小世子,他自是知道的,只是这小世子回北境不过一年之久,他从未见过,怎得如今突然来了青峡关?
“还请世子殿下出来说话。”王川高声朗道。
只见车架之上一人回声:“我就是袁北庭。”
王川看见不禁瞪大了眼,这车夫说他是小世子?堂堂世子殿下怎会亲自驾车,真当我王川是好糊弄的吗?
“弓箭手准备”王川一声令下,城楼之上的黑甲为瞬间蓄势待发,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在空气中。
齐羡安见状,连忙问道:“将军这是何意?”
“要糊弄本将军,起码要动点脑子,堂堂北境世子殿下,岂会亲自驾车,做个马夫?”
袁北庭听见,嘴角一阵抽动。
你以为我愿意?本世子辛辛苦苦驾车几个时辰,反倒最后还惹来杀身之祸?
张怀钰听见外面的争吵,探出身子问道:“怎么了?”
“这个老糊涂,说我一个车夫,怎会是堂堂的世子殿下。”袁北庭指了指城墙之上的王川,无奈地回声道。
张怀钰捂着嘴扑哧一笑:“是啊,这一路可算是委屈世子殿下了。”随后抬头看去,看着王川,突然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
“敢问将军可是王川叔父?”张怀钰高声问道。
王川盯着张怀钰,心中满是疑惑。
这女子怎识得我?还唤我叔父?
“正是,不知阁下是?”
张怀钰听闻,大喜:“叔父,我是怀钰啊,叔父可还记得我?”
王川听完,先是一惊,但是又不敢相信。
难道真是大哥的女儿?
“你说你是怀钰,可有证据?”
“不知叔父可还记得,幼时叔父将我偷偷带进军营骑马,结果被爹爹发现,叔父还遭爹爹骂了一顿。”
“真的是你,怀钰,真是怀钰!”王川听着张怀钰的描述,这一刻他便确定城墙下的女子便是大哥张程尧的女儿,张怀钰。
“快开城门!”
“吱啦——”这千斤重的青峡关门终于打开。
张怀钰看着逐渐打开的城门,俏皮地对袁北庭说道:“还得烦请车夫带我们进城哦~”
袁北庭无奈地笑道:“你这声叔父,可比我这世子殿下的身份管用多了。”
“驾——”
王川看着徐徐进来的马车,赶忙奔下城楼去。
“叔父”张怀钰看着眼前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王川,柔声叫道。
“怀钰,你真的是怀钰。”王川盯着眼前的女子,心中翻涌,眼泪纵横。
“长大了,叔父都认不出来了。”
“叔父看起来可还是风采依旧啊”
“叔父老了,你看,头发都白了。”
“王将军,不如我们进去再聊?”袁北庭看着二人如此情真意切,实在是不忍打断,可又无可奈何,再叙下去,不知要到何时了。
“叔父,这个马夫便是我们北境的小世子,袁北庭。”张怀钰笑着指了指袁北庭。
王川听完如晴天霹雳,这马夫竟真的是世子殿下,自己刚刚竟然将世子殿下骂了一通。
“末将王川,见过世子殿下,刚刚多有冒犯,还请世子殿下责罚。”说着,王川就欲跪下,却不料,霎时,一只手将他稳稳托起。
好快的身手!
“王将军切莫自责,将军也只是履行自己的职责罢了,本世子不会放在心上。”袁北庭轻声说道。
谁叫他是个马夫呢?
“时辰不早了,不知王将军能否为我们寻个住处?”
“是末将怠慢了,烦请世子殿下跟我来。”
......
西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尽管已是初春,可西风猛烈,吹过关头,如山哭鬼嚎,黑甲军执枪而立,眼中饱含杀意,整个城内满是肃杀之气,这就是青峡关吗?
“世子殿下,这是军中的一处别院,院子虽小,却还有些宁静,不知世子殿下可还满意?王川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北境小世子的名号,就算是远在青峡关的将士可都是听说过的。
好斗鸡遛狗,喜美丽娇娘,万花楼三天三夜,挥洒万金,回府不到一年,便将整个北境的公子哥侮辱了个遍。
就你们也配叫纨绔子弟?本世子给你瞧瞧什么是第一纨绔!
“无碍,有个住处就行。”
“还有,莫要叫我世子殿下了,叫我北庭就好,怀钰既然尊称您一声叔父,那便是我的叔父,即是一家人,就无需多礼。”袁北庭轻声说道。
王川看着眼前的这个小世子,眉头微皱。
嗯?这小世子莫不是中邪了?
张怀钰看着王川,知道他心里有些不解,便说道:“叔父,北庭本就不喜那些繁文缛节,您听他的便好。”
王川只得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谁知道你这小世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怀钰,不知你此次突然前来青峡关,所为何事?”
张怀钰幼时便被送回了北境城,直到张程尧及夫人战死,也未曾回过青峡关,如今突然前来,倒让王川有些不解。
说到这儿,张怀钰眼神瞬间有些落寞。
“怀钰自小就不在爹爹和娘身边,直他们战死也未曾回过这青峡关,如今便想回来看看,祭奠祭奠爹爹和娘。”
“回来就好,大哥要是看到自己的女儿长这么大,长得这么漂亮,肯定高兴坏了。”
听着张怀钰的话,王川心里不禁又有些婆娑,回想起了往日与大哥一起奋勇杀敌的岁月。
“叔父,不知爹爹和娘葬在哪里?”
王川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当时将军府已被烧的什么也不剩,大哥和大嫂的尸体也未曾寻见,我便在给大哥大嫂立了座碑,将他们葬在了将军府旁的山丘之上,能永世望着这青峡关。”
张怀钰听着,眼睛有些微红,袁北庭见状,轻叹了一声,轻轻拉住她的手,没有说话。
渐渐地,张怀钰心中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下来。
“叔父,可否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对于这个答案,她盼了十几年!
“也罢,如今你已经长大了,这些事也无需再瞒你。”
“那日我跟大哥照常在青峡关城楼巡视,却忽然发现不远处沙尘四起,定睛一看,发现是关外蛮夷来犯。”
“往常蛮夷来都是小打小闹,可那日不同,足足有好几万人,直奔青峡关而来。”
“当时城内黑甲军不足两万,粮草储备也最多支撑半月之余,那时关外蛮夷的首领拓跋隼扬言要在三日之内拿下青峡关。”
“拓跋隼?”远在一旁的徐玄参忽然说道。
“前辈认识?”
“见过一面而已,当时老夫孤身入大漠,挑战这位当时号称大漠第一人的拓跋隼,若论武学实力,他倒还真是未辱这大漠第一人的称号。”
“只是可惜,脑子太轴,最后倒是被老夫阴了一把。”徐玄参嘿嘿一笑,尽显“阴”雄本色。
能被剑仙徐玄参承认的大漠第一人,可想而知这拓跋隼修为有多强悍!
“是的”王川继续说道。
“这拓跋隼当时可谓是勇猛无敌,大哥和大嫂联手却都还是敌不过。眼看着拖下去不是办法,大哥便派我去请援兵,自己和大嫂独守这青峡关。”
“可当时正值北方匈奴进犯,北境之内已无兵,我便南下贺州去借兵,可哪知贺州王梁牧竟以无令为由,拒不出兵。”
“无奈之下我便北上,去北境城找王爷,王爷听后便率着五千黑甲卫直奔青峡关,可是当我们赶到时,青峡关已破,关内也被蛮夷洗劫一空。”
“当我和王爷赶到将军府时,整个将军府已被烧的只剩残垣断壁,就连大哥和大嫂的尸首都未曾找到。”说到这儿,王川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张怀钰听着,身子已经有些颤抖,袁北庭见状,将她的手拉得更紧了些。
她看着袁北庭,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哭倒在袁北庭怀里。
“小姐~”月兰见张怀钰哭得如此伤心,竟也有些哽咽,吓得袁北庭赶紧给齐羡安使了个眼色,将月兰带了出去。
这要一起哭,那还得了?
片刻过后,赶路的疲惫和心中的伤痛让张怀钰在袁北庭怀里渐渐睡去,安顿好张怀钰后,袁北庭来到前院,此时只剩下徐玄参还在院中喝着酒。
“前辈觉得我能杀拓跋隼否?”袁北庭看着天上的圆月,问道。
“找死”徐玄参也不废话,二字直接脱口而出。
“日后呢?”
“日后找死”
袁北庭微微一笑,也不恼,只是看着圆月,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