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寒风吹打着铁戈,生生作响,一座破败的府门矗立在落荒无人的街角,门口的石狮残缺得只剩下大半,破损不堪的眼珠仿佛看尽了这往日的岁月,门上的匾额,能隐约看见将军府三个大字。
“可要进去看看?”袁北庭轻声问道。
张怀钰看着如今破败不堪的家,与爹娘相处的往日光景浮现在眼前,不禁有些感伤。
她出生在这座曾经辉煌闪耀的府邸,这里承载了她关于爹娘大部分的记忆,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推开尘封已久的府门,吱吱作响的声音惊动了府内休憩的鷿鷉,踏着杂草夹道的青砖甬道,几株古树遮天蔽日,树叶随风婆娑,树下荒草凄凄,盘缠的藤蔓四处横生,只有断裂的硕大横柱仿佛诉说着这座府邸往日的气派。
张怀钰看着眼前,径直奔向一棵古树之下,环顾四周,找了块石头便挖了起来。袁北庭看着张怀钰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不解,可也没有阻止。
不到片刻,一个石匣逐渐从土里显现出来。
“它在,它还在!”张怀钰赶忙将石匣取了出来,声音都因激动而变得有些颤抖。
打开石匣,里面装着的是一块玉石雕刻而成的梅花,这么多年过去了,却还是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张怀钰将这朵玉梅攥在手里,眼眶有些微红。
“这是?”
她擦了擦眼眶,有些哽咽地说道:“小时候,我最喜欢梅花,爹爹就在我生辰时送了我这朵玉梅,当时我以为只要将这朵梅花种下,便能长出梅树,结出好多玉梅。”
“我每天就坐在这台阶上,傻傻地看着它,盼望着什么时候能开花结果。”
说着说着,张怀钰有些破涕为笑:“很傻对不对?”
袁北庭摇了摇头,愈发的心疼眼前的女子。
“走吧,我带你四处逛逛,看看我家。”
踏入中堂,窗棂木朽,大火烧过的痕迹四处可见,走着走着,二人来到了一处小院,相比之下,这小院保存的还尚为完好,只是有些窗破门败,尘满蛛生。
张怀钰看着有些欣喜。
“这是我小时候生活的小院,没想到如今还能见到。”
二人踏进屋内,横倒的烛台,破碎的铜镜,断裂的木椅,都在诉说着它饱经风霜。
袁北庭缓步看着四周,忽然,书架上的一尊玉雕刻的水墨梅花扇吸引了袁北庭的注意。
他朝着书架走去,眼前的水墨梅花扇已经蒙上了厚厚地尘灰,袁北庭欲拿起来观赏一番,手微微一抬,哪知却纹丝不动。
嗯?这梅花扇竟有如此分量?
袁北庭不信,转身再试,却还是不动。
有古怪。
“怀钰,你可识得这梅花扇?”袁北庭朝着身后的张怀钰问道。
见袁北庭突然发问,张怀钰将目光聚集到了这儿,看了片刻,摇了摇头。
“那时候我太小,整个小院都是爹爹一手操办的,这些东西虽然在我房间,可实际上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我刚刚看这梅花扇有些精致,便想着拿起来仔细观赏观赏,却不想,这座玉雕竟是固定在这书架之上的。”袁北庭沉声道。
张怀钰瞬时明白了袁北庭所说为何意。
“你是说,这梅花扇有古怪?”
袁北庭点了点头。
“你看,这上面刻有梅枝六支,前面五支上皆有六朵梅花,唯有这最后一支只有五朵。”
张怀钰见状,赶忙走了过来,盯着眼前的梅花扇。
的确,这最后一朵梅花有形而无实,若不仔细看,倒还真是不易发现。
二人看着空缺的梅花,陷入了沉思,突然,袁北庭抬头,看向张怀钰,却发现张怀钰正好看着自己,两人相视一笑。
下一刻,张怀钰拿出了之前在古树下挖出来的玉梅,将它与扇上的其他梅花一比对,竟真有些相似。
“我想张将军送你这玉梅,应该就是为了这梅花扇吧。”袁北庭沉声道。
他可不信这天底下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张怀钰小心翼翼地将玉梅放入那残缺的凹槽之中,下一刻,“砰——”一声,书架缓缓打开,背后竟出现了一条暗道。
袁北庭看着这突然出现的暗道,皱着眉问道:“张将军曾经可有跟你提过?”
“没有,爹爹当时送我这玉梅之时,只是说这是我生辰之礼,并没说它有何用处。”
“我下去看看,你就待在这里。”袁北庭轻声说道。
他也不知道这下面藏着何种玄机,因此他不想让张怀钰跟着冒险。
“不,我跟你一起下去,这暗道既然是用爹爹给我的玉梅打开的,我相信爹爹不会害我。”
袁北庭看着如此坚定的张怀钰,有些无奈,不过转念一想,她说得也不无道理。
二人顺着暗道缓缓走了进去,滴滴答答地水声在暗道里回响,冷风一吹,甚至还有些刺骨。
袁北庭知道张怀钰有些畏寒,便牵着她的手,输了一丝真气在她体内,张怀钰顿时感觉浑身暖和了不少。
二人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底,袁北庭看着墙上的长明灯,一掌过去,灯便燃了起来。
借着火光,二人发现这里是一处密室,整间密室由青色的大麻石砌成,长约五丈、宽三丈有余,阴暗的室内空无一物,唯有一张方桌置落于中央,桌上摆着一个剑匣。
张怀钰朝着方桌走去,她总感觉这剑匣在哪里见过。
整个剑匣作长方之状,长约三尺有余,宽一尺,由上好的金丝楠木做成,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还有一个月字在匣顶之上。
张怀钰试了试,这剑匣却如生在一起了一般,无论如何也打不开。
这时袁北庭看着剑匣上的月字,貌似有一可活动之处。
“怀钰,看看那月字之上是否有一暗格?”
张怀钰听状,手指顺着剑匣上的月字摸索了一圈,果真发现了一处暗格,她一按,这金丝楠木的剑匣应声而开。
紧接着,一把长剑映入眼帘,剑鞘约三尺,宽一寸有余,剑柄与剑鞘同宽,通体呈玉白色,剑柄之上刻着一个月字。
“这是......娘的剑!”张怀钰看着眼前的剑,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何会对这剑匣有种莫然的熟悉。
“你确定?”袁北庭问道。
按照之前师娘和王将军的说法,张将军及夫人是战死,可上战场之人怎会刀剑离身?为何张夫人的剑会出现在这里?
“不会有错的,小时候我在院中整日盼着玉梅开花结果,娘就经常在一旁练剑,还时不时的说我傻,那时她用的就是这把剑!”
这时张怀钰发现剑鞘之下有一玉牌,拿起一看,上面刻着西南剑窟,而反面则刻着怀钰二字。
“这玉牌之上有我的名字。”
“名字?”袁北庭接过张怀钰递过来的玉牌,一看,没错,确有怀钰二字。
“这难道是你娘留给你的剑?”
“可娘在我小时候从未教过我练剑,还总说女孩子家的练剑不好。”
“我想你娘恐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执剑之人亦有执剑之责,拿起剑容易,放下剑却很难,她可能想你远离这世道纷争吧。”
“那为何娘又将此剑留给我?”
“夫人那时恐已知自己无法再守护心爱的女儿,只能将此剑留给你,盼着你能用此剑保护你自己。”袁北庭缓缓说道,当然这只是他的推测罢了。
张怀钰看着匣中的剑,有些出神。
娘,真的是这样吗?
......
“世子,小姐,你们回来了?”月兰见袁北庭二人从门外进来,赶忙去迎接,却看见袁北庭身后背着一剑匣。
“世子,你不是陪小姐去将军府了吗?怎还有闲情去买剑?”
“这是我娘的遗物,不是北庭买的。”张怀钰轻声答道。
月兰一听,就知道自己又闯祸了,只能羞愧的低下脑袋。
张怀钰见状,轻笑一声:“没事儿,都过去了,没什么不能说的。”
袁北庭看着身旁的张怀钰,他知道,此刻的她只是故作轻松罢了。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可如今亲眼见到自己母亲的遗物,任谁都会心生感触,更何况这是她多年来追求的缘由。
此时的徐玄参见张怀钰回来,一阵欣喜,赶忙跑来。
“小女娃,你可终于回来了,你给老夫的酒,老夫都喝光了,你自己可说过,这酒你可得给老夫管够。”
“前辈放心,小女定会说话算话,待会儿我就叫月兰拿给您。”
“嘿嘿,这还差不多。”说罢,徐玄参正欲离开,却无意间瞥见了袁北庭背后所背的剑匣。
“小子,你这剑匣哪来的?”
“前辈认识这剑匣?”袁北庭连忙将剑匣放在了石桌之上。
“你打开看看”
说着,袁北庭就将剑匣打了开,徐玄参见后,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还真是。”
“前辈识得此剑?”张怀钰试探性的问道。
“自然认得,此剑名为明月生,乃是西南剑窟,月家圣女之剑。”
“西南剑窟?”
“你们不知?那老夫看在这酒份上与你们说上一说。”
“这西南剑窟的月家拥有这世间最好的铸剑之术,天下名剑可以说皆出自于月家之手,老夫的苍芥子就是由时任月家家主的月槿衡所铸。”
“这月家每一代都会出一个圣女,而这圣女所配之剑便是明月生。老夫记得这明月生在十几年便随着圣女月栀清消失了,怎么会在你手里?”
“前辈,这是我娘的遗物。”
“你娘?你娘是月栀清?”
“前辈见过我娘?”张怀钰急切地问道。
“见过一面,老夫去西南剑窟找月槿衡铸剑时,你娘可还没你大呢。”
“怪不得,老夫初见你时便有些眼熟,想不到啊,如今她的娃娃都这般大了。”
“不知前辈可认得此物?”
说着,袁北庭从怀中掏出了一支笔,笔长约一尺,通体墨黑,笔杆之上隐约有个玉字,笔毫经过时间的摧残只剩下了些许,但依旧不妨碍这支笔是只好笔。
张怀钰看着袁北庭,内心疑惑,因为她并不知道此笔从何而来。
徐玄参接过笔,端详了一遍,接着哈哈大笑。
“这不是韩玉生那老东西的判官笔吗?小娃娃,怎会在你手里?”
“这是我从将军府带回来的,不知这韩玉生是......”
“这韩玉生乃是宫里的掌宫大监,号称‘玉面判官’,使得一手判官笔。都说他是一笔生,二笔残,三笔死,四笔魂消,五笔神散。”
“如今这五支判官笔,他竟丢了一只,还被你小子捡到,那老东西知道了不得气死。”
“不知前辈可知道这韩玉生现在可在何处?”
“不知”徐玄参摇了摇头,“那老东西十几年前就消失了,这些年从未听说过他的踪迹。”
“想当年,老夫找他打架,打得他五笔尽出,最后老夫不尽兴,还借了他一支笔呢。”徐玄参大笑着说道。
可想这位剑仙当年的实力是多么恐怖!
“不说了,不说了,老夫乏了,小女娃,可别忘了老夫的酒。”说罢,徐玄参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待徐玄参走后,张怀钰和袁北庭也回了房间。
“你何时寻得这东西?为何我没见过?”一进门,张怀钰就急切地问道
她没想到袁北庭竟发现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东西。
袁北庭见状,连忙解释:“你还记得我去取剑匣之时?那时我觉着脚下踩着了什么东西,由于光线昏暗,我便拿起来一看,没想到就是这支笔。”
“为何回来之时不告诉我?”
“嘿嘿,忘了。”袁北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当真不是故意瞒我?”
袁北庭听状,立马跳了起来:“你这小冰块儿,如今开始怀疑我了不是?我要瞒你又何必当你面拿出来问前辈?”
张怀钰看着袁北庭跳脚的样子,不由得扑哧一笑。
这小世子还真是不禁逗,也不知道怎么在这万花楼如鱼得水的。
紧接着,张怀钰收起了笑容,正声道:“刚刚前辈说那韩玉生在十几年前就消失了,而他的判官笔如今出现在了密室里,爹爹和娘也在十几年前战死,这难道会是巧合?”
“不管是不是巧合,这韩玉生总归知道点儿什么。”
“不过他都消失这么久了,我们又该去何处寻他?”张怀钰愁声道。
“别担心了,水到桥头自然直,当下,我们或许要去趟西南剑窟了。”袁北庭安慰道,眼神中闪过一抹杀气。
拓跋隼,西南剑窟,梁牧,韩生玉,这件事牵扯得倒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