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过去。
明察司、总捕房、顺天府的捕快全部都撒出去,左闲的下落还是没有查出一点眉目。
他仿佛是一滴蓝色的水,跌进蓝色的大海,消失的毫无踪迹,好似江湖上从来就没有这么个人一样。
甘一紫忧闷,竹青忧闷,所有公门中的人都忧闷。
忧闷的岂止是公门中的人,伍道策在九霄楼观梅阁上更郁闷。
九霄楼是忠王的产业,公门中的捕快没有真凭实据,轻易不敢过来搜查,左闲藏身在这里安全可以得到绝对的保证。
伍道策郁闷的是,他用尽所有手段就是解不开左闲的哑穴。
青乌佛用密宗独有的解穴手法,把左闲被折磨的死去活来,差点把左闲的命弄丢了,也是无济于事。
伍道策不敢再让其他人在左闲身上,再试其它的解穴手法,万一左闲死了,他的全盘计划也会有不小的损失。
至于那个曾举人,本来就是个冒牌货,伍道策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让他在左闲上身乱试。
伍道策看着手上三张又是字又画的纸,脸色远不能用难看来形容,简直阴沉的乌云密布,像夏日雷雨前的天空。
他刚才把左闲叫来观梅阁,问狂风落英针制作图下落。
左闲在他面前咿咿呀呀,指手划脚半天,自己急的一头汗,他还是没明白左闲比划的意思。
左闲急的抓耳挠腮,又写下满满两张纸的字,又画了一张纸的图。
伍道策还是没看明白,狂风落英针制作图,到底被左闲藏在哪里。
他大费周章的安排人手,又让左闲去盗取,由唐姑娘保管的狂风落英针制作图,只有两个目的。
现在唐姑娘已经走出蜀地,在江湖上追杀左闲,他的第一个目的已经初步达成。
左闲只要不落在唐姑娘手里,江湖这滩本就不清的水,就会被搅得更浑,更有利他后面的行动。
伍道策第二个目的,是想拿着狂风落英针制作图,在他认为恰当的时机,亲自去蜀地唐门找唐瓷,给他后面的行动再多上层保险。
现在,左闲的哑穴一时半会解不开,写又写不明白,比划的更是叫人不明就里。
狂风落英针制作图下落,一时竟然成了解不开的谜。
伍道策面对这意料之外的事,心里的郁闷可想而知。
后面的行动在五天前已然展开,他哪里还会有时间来郁闷?
姬涵坐在房间里,呆呆地望着几案上的琵琶,心情比伍道策还要郁闷。
十天前,她被张仁臣从总捕房里保出来,心情就一直这样郁闷。
她坠马髻散乱,往日桃花样的面容,因为坐牢的关系显得有点苍白,但看上去依旧美的不可方物,美的有点不讲道理。
姬涵暗算时间,那个出手阔绰的小七,应该来听她琴音才对,怎么一直没来。
她想起小七,心情更加莫名的郁闷。
既没有心情梳妆,更没兴致打扮,连客人也懒得去接,任由自己就这样呆坐着。
姬涵是九霄楼的头牌,平时就没人敢轻易来招惹她,现在她心境不好,就更没人敢来招惹她。大家都心有灵犀般任由她这样作贱自己,连九霄楼的大姐温玉如,也有三天没来她的房间。
轻快的脚步响起。
姬涵厌烦地皱了皱眉头,不用想她也知道是谁来。
“还没梳洗?”
温玉如浅笑着进来,浅笑着看着姬涵,浅笑着说。
姬涵清楚大家都是出来混的人,心里虽是厌烦的很,但大姐的面子总不能不给。
她并没起身,而是冲温玉如淡淡一笑,算是勉强应付过去。
温玉如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依旧浅笑着说:“来个豪客点姑娘的《隼斗仙鹤》曲,人已在海棠厅,姑娘收拾收拾就过去。”
姬涵远山似的黛眉微微一皱,心里是万分的不乐意。
温玉如又浅笑着说:“大姐知道你心境不好,但这个人姑娘你得去应付一下。”
姬涵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勉强展颜笑笑,算是应承下来。
吃的就是这碗饭,不应承下来又能怎么办?
海棠厅。
它说是厅,其实就是个比一般房间大点,布置的也华丽点。
厉冰燕穿身鲜亮的男人华服,寒着脸,冷如冰,就坐在这样的房间里。
她不笑时就是这样,仿佛天下人都欠她银子,但笑起来却是火热的很,能把整座冰山融化。
厉小卉站在边上,手里捧着漆黑的胡笳。
过了许久。
厉冰燕见弹琵琶的人还没出来,脸上露出明显耐不烦的神色。
男人等女人是平常事,女人等男人就不是件平常事,女人等女人那就是件稀奇事。
今天这稀奇事就发生了,而且还发生在一直只有别人等她,她从不等别人的厉冰燕身上。
厉冰燕此时心里烦躁可想而知,更是郁闷的不行。
她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有这么大的谱?
又过许久。
厉冰燕拧了拧秀眉,她的忍耐显然已到了极限,也郁闷到了极致,陡地起身正想拂袖而去。
“公子……”
厉小卉不由得发出声轻呼。
厉冰燕想了想,又耐住性子重新坐下,拿起边上的茶水刚想喝,又重重地放下。
又过去好久。
珠帘轻摇,香风乍起,倩影婆娑。
姬涵怀抱着琵琶,款款出现在房间里。
“公子久候,望公子原宥。”
姬涵微微躬身,樱唇轻启,莺声飘荡。
厉冰燕寒着脸,鼻子里发出声重哼。
姬涵美目流盼,不经意扫了厉冰燕一眼,已认出她是女扮男装。
她又微微躬身,桃花色粉脸上浅浅一笑,低声说:“公子想听《隼斗仙鹤》一曲?”
“你哪来这许多废话,快些弹奏就是。”厉小卉轻声喝叱。
姬涵心中暗笑,好一个狗仗人势的奴才,在九霄楼摆谱,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厉冰燕用眼神制止住厉小卉的鲁莽,随即又用眼神示意她去打赏。
厉小卉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轻快地走过去,把银子重重放到姬涵身边的几案上,又狠狠睨了姬涵一眼。
姬涵并不理会厉小卉不友好的目光,依旧含笑说:“谢公子赏赐。”
厉冰燕厌烦地摆了摆衣袖。
姬涵葱笋样纤手,逐次按按四根琴弦,又伸手调整下弦轴,身子又礼貌的微微前倾一下。
厉冰燕又摆了摆衣袖,催促她快点弹奏。
姬涵脸色微微一正,纤指在弦上一“琵”一“琶",莺语流泉的琴音淌出,一下子让人赏了心,悦了目,快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