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这样的张锦川，刘斐没有办法像沈晏宁那样完全掩饰住内心的惊讶。
他几乎很难把照片上斯文干净的男人和面前这个颓废木讷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过长的头发乱蓬蓬地支棱在脑袋上，眼窝深陷，颧骨高耸，脸颊瘦削、异常苍白。
他的嘴唇干裂，目光呆滞，似乎连正常的说话都已经没有办法做到了。
“张先生？”刘斐也试探性地询问了一下。
但对面仍旧只是缓慢地动了动眼珠，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宋锦行也看过去，绕过警察，快步走到轮椅面前。
伸手轻柔的替对方拢了拢头发，又仔细地看了看对方的身上穿着的衣服。
“在哪里找到的？”他问向推着轮椅进来的小姑娘。
“在十字路口那边的小超市……那边的收银员看到了咱们的寻人启事，才打了电话过来。”
丢失了五天的张锦川木然地看着他们，眼睛里没有了过去的神采。
“张先生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变故么？”
刘斐诧异问道，他到现在还有点儿不能接受。
张锦川这个样子看起来已经很久了。
宋锦行没有马上说话，仍旧重复的确认了一下双胞胎弟弟的情况。
才站起身来，对着同母异父的妹妹轻声说道，“锦慧，你带着锦川先进去。”
张锦慧点了点头，推着看着自己长大的哥哥走向后面的休息室。
宋锦行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道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木门的另一边。
挂在上面的风铃“叮铃铃”地响起来。
他转过身，伸了下手，指了指上次他们坐过的地方，“坐。”
刘斐眯起了眼睛，他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也和上次看见的不一样了。
那种从容不迫的气势消失在了对方的身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力挽回一切的挫败。
“你还好么？宋先生。”
刘斐问道。
宋锦行看了看他，“我落魄的这么明显？”
沈晏宁和刘斐都不说话，只是用眼睛注视着他。
宋锦行自嘲地笑了一下，“你们想了解锦川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没有等对面的人回答，他就接着说了下去，“我是一个月前回国的，找到他和锦慧的时候，锦川就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但那个时候他还能说话。
“婚内出轨是锦川做的不对。
“他们离婚后，锦川按照以前的约定，净身出户。
“从那以后，就一直和出轨的对象在一起，过上他想要的普通生活。
“等到他认为一切都在慢慢地起步，王佳佳也怀孕后，桑文茹开始频繁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上次说过你不认识王佳佳。”
刘斐还记得这件事情。
“我上次的时候确实不知道，回来后，我问了锦慧才了解了情况。”
宋锦行摸出烟盒，“桑文茹最开始是想要和锦川复婚的，但是被锦川拒绝了。
“他们之间磕磕绊绊十多年，女儿都那么大了，但我这个前弟妹的性格过于强势，一直都在控制着我弟弟的生活。
“虽然这么说听起来像是借口，但锦川确实没有办法再忍受下去。
“当年也是听了她的从大学离职，两个人开了家母婴店，后来越做越大，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远。”
他抽出一根烟，夹在两根修长的手指间，“这两年，都是貌合神离。
“后来有一天，锦川的女儿问他，【爸爸，你幸福么？】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但他的女儿却说她自己不快乐，家里条件虽然好了，很多人都很羡慕，她却不高兴，因为她的家长会，或者是休息日，都没有父母陪着她。
“她觉得母亲的控制欲过强，方方面面都在插手，她想要离开这个家。”
“这也不过是一面之词。”
刘斐平静地说。
宋锦行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我开始也是这么觉得，觉得这是锦川给自己的狡辩。
“直到我看着他对我穿着淡蓝色衬衫打了一个黑色领带后强忍着的惧怕神色。
“当初，桑文茹对锦川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搭配什么样的领带这种事情就要管，达不到她的要求，她就会殴打他，把他赶出去，或者是跪在地上，不给他饭吃，还切断他和其他人的联系。
“如果锦川会反抗，桑文茹就会自残或者威胁着要带文鸯去自杀，会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女儿，为了他，为了这个家，还闹到被邻居报警。”
刘斐瞪大了眼睛，他有一点儿无法理解。
“PUA？”
沈晏宁皱了一下眉头，“文鸯是张锦川的女儿么？”
宋锦行点了点头，“锦川当时能够有勇气和桑文茹离婚，也是文鸯劝的他。
“他当初离婚的时候向法院提出过要女儿的抚养权，但被拒绝了。
“法院觉得孩子在未成年以前跟着母亲比较好，而且也不会降低现在的生活标准。”
他顿了顿，“后来文鸯离家出走，找锦川。
“这大概也是惹怒了桑文茹的一个原因，但她最不能接受的是锦川走向正常生活，而她还在原地。
“所以她就开始频繁的跟踪和骚扰锦川，甚至是王佳佳。
“方法很多，锦川在这样的情况下开始变得神经兮兮，失眠，焦虑，最后在开车的时候，出了车祸，不能走路了。
“他就觉得自己已经是废人，就不想连累王佳佳，在过年时候和她提分手。
“没想到对方并没有想离开他，还是想和他在一起。
“后来，王佳佳意外流产了，给了她很大的打击。”
“她为什么会流产？”
刘斐的心里隐隐有个预感。
“因为她开车的时候，突然间前挡风玻璃上出现了一个血手印，她一害怕，也出了车祸，人虽然没有受到致命伤害，但孩子保不住了。”
宋锦行抿了一下唇，“事后警方根据她的说法也没有调查出来什么，只能当她是神经衰弱看差了，走神发生的意外。”
他叹了一口气，“都说他们是自作自受，一个婚内出轨，一个是第三者，这就是现世报。
“但这个世间，真的有报应么？
“如果有，桑文茹应该也逃不了。”
宋锦行的眼睛沉沉地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