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警察的面前，预告犯罪么？”
刘斐严肃地问道。
宋锦行却只是摇了摇头，“我只是在说因果报应。”
他点起烟，白色的烟圈飘向半空中。
他的目光也随之上升，涌出一种送客的意味。
沈晏宁平静地问，“宋先生，最后一个问题。”
宋锦行看过来。
“张锦川先生是什么时候开始不会说话，没有办法自由行动的？”
沈晏宁回视着他。
“大概是王佳佳意外流产之后吧，他就越来越自闭，后来就不说话了，对外界的反应也变得迟钝。”
宋锦行探究似的看着对方，想要探究这个年轻人在想些什么。
“那您，为什么要扮成张锦川呢？”
沈晏宁追问道。
“……”
宋锦行沉默了一下，“因为母亲还在，锦川也不想她知道这些事情，就让我假扮成他，直到母亲去世。”
善意的谎言，互换的人生。
沈晏宁平静地说道，“你觉得老人家会不会知道你不是张锦川先生？”
宋锦行微微瞪大眼睛，“我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她应该不会认出来。”
“……”
沈晏宁微微一笑，“希望如此。”
宋锦行还来不及多说什么，对方就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伸出手，“今天打扰了。
“还请宋先生最近不要离开长林，如果案情方面有新的进展和需要，请您配合我们办案。”
宋锦行迟疑了一下，张了张口，但最终他还是没有说什么。
他站起来，也伸出手，回握上去，“一定，我一定配合你们的工作。”
沈晏宁和刘斐走出小小的咖啡店铺，回到车里。
“沈副，你刚刚说的PUA是什么？”
刘斐忍不住问道，这个词儿他有点儿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是‘Pick-up-Artist’，搭讪艺术。”
沈晏宁拉过安全带系好，“最初是指男性通过系统性的学习，练习，提高追求异性的成功率。
“开始的目的是好的，只是后来接触的人多了，就改变了它的味道。”
“……”
刘斐想起来了，他曾经在商众的心理学书籍中看到过。
沈晏宁看了看他，“你对PUA很好奇么？”
刘斐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睛却偷偷瞥了一眼对方。
他装作想要拉过来安全带，下一秒却因为他的副支队长的一句话停住了动作。
“是因为看到了商众看了这方面的书的缘故吗？”
刘斐猛地抬头，看过去。
“我说中了？”
沈晏宁却只是笑了笑，“但是你不太适合这方面，你的性格中的共情能力并不是很强，也不太会换位思考，喜怒总是表现出来，容易冲动，不计后果。
“这些就注定了你没有阿众对心理学的敏感度。”
“我……”
刘斐抿了下唇，没有说话。
他皱起眉头，觉得对方刚刚的说话方式很奇怪。
面前的这个人从来没有这般直接的不计他人的心情说话，就连很久以前，自己压抑不住怒气，冲动对他挥拳相向
的时候也不曾这般近乎于是羞辱、打压过。
但刘斐又不能否认沈晏宁说的这句话。
他有一点儿隐隐的气恼，说不上来是气对方，还是气自己。
如果——
“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教你的。”
沈晏宁的表情没有变化，但是那双眼睛里却有一种漫不经心，似乎他只在随便说说罢了。
【因为不曾对自己抱有期待，所以也就不会在意吧。】
刘斐有点儿自暴自弃的想，他可能真的不太适合，但他又有些不甘心。
“我以前也和你一样，什么都不会，是我的老师教给了我，所以，我也可以教给你。”
沈晏宁的语气很诚恳。
刘斐眨了一下眼睛，“真的？”
“当然，走，去吃饭，快到晚饭的时间了，还要去见桑文茹。”
沈晏宁状似随意地说道，“阿斐请客吧，就当是学费。”
刘斐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准备启动车子。
但却被从旁边伸出来的手拦住，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是他的副支队长的手。
“等一下。”
沈晏宁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些严肃。
刘斐下意识就看过去，对方正认真地注视着自己，刚刚那种漫不经心地神色消失不见了。
“怎么了？”他不明所以地问道。
“阿斐，你的优势在于走访调查。”
沈晏宁的语气和刚刚那种轻佻的，甚至有点儿嘲讽的语气完全不一样，“走访调查虽然听起来很简单，也是每个警察的必修，但做好的人却不多。
“在走访调查中，更需要临场去判断对方的状态，神色，甚至是语调，还要从零散的信息中筛选出有用的信息，初步将它们整合到一起，得到自己所需要的。
“你在这方面，一直都是队里最强的，徐伟当时也是看中了你这一点。
“你和阿众不太一样，但不代表你比他差，他有他的优势，可能你没有。
“但是，你的优势他也不具备。
“你的性格很刚毅，充满了正义感，但又有恰到好处的细腻和洞察力，所以你没有必要看着他人的长处来比对自己的短处。
“以前你是很冲动，但是救郁琮的时候，你所下的判断刘特都告诉了我，你已经沉稳了，能够从多方面思考问题了，这很好，继续下去。
“而且，我非常感谢你救出了他。”
刘斐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复杂地神气浮现在他刚毅的面容上。
“你刚刚是不是已经在自我怀疑了？”
沈晏宁微微笑道，笑意抵达到他的眼底。
刘斐抿了下唇，“我……我……”
“我很抱歉刚刚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拿你做PUA的对象。”
沈晏宁垂下眼睛。
刘斐摇了摇头，“我——我只是很高兴，能得到你的认可。”
沈晏宁沉默了一下，缓缓地说道，“你刚刚能这么快就被我动摇，其实就是因为我们之间在你心中，地位上的不同。
“我是你的上司，你在心中现在多少还是会尊敬我一些的，至少会觉得我说的这些分析是正确的，所以你没有怀疑，反而是反省自身是不是真的这样。
“而且在引导之下，一时间只看了被放大的缺点，所以才会这样轻而易举的被说服。”
刘斐垂下头，仔细地想了想，“您说的没有错。”
“这其实就是PUA能够形成的一个关键点，树立人设，大多数，PUA对方的人都是两者之间比较强势的，但如果两个人之间都是强势的，这个PUA的人会抢先服软，用柔弱但引起对方保护欲的方式达到控制对方的目的。”
沈晏宁的手指敲了敲，“虽然制造成功人士的身份会让对方屈服，但示弱，引出对方的共鸣，激起保护欲才是巩固这段关系的基石。
“所有人都有可能被PUA，不分性别。
“尤其在婚姻中，女性被PUA会被不了解情况的人说成是温顺，体贴，一切都已丈夫为重。
“而男性被PUA会被说成对老婆好，忍耐，顾家。
“当然，在正常的关系中，这些词都是褒义词，是正常的赞美。
“但是，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就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刘斐点了点头，真诚地说道，“我知道了，谢谢您。”
沈晏宁露出微笑，“开车，去吃饭。”
“好。”
刘斐轻松地说道，他感觉心中那片最近压在上面的阴翳消散开去。
他启动车子，银色的坦克S300融入车流中。
半晌，他轻声问道，“沈副，我们要去见桑文茹么？”
沈晏宁靠在车窗上的头，轻轻地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