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州。
大夏十三州中,庐州偏西南方,距离沧州仅一条松林江相隔。
庐州分四成,潇,湘,江,汴。
怀望尘和梦蝶赶了两日路,水陆兼备,终于在城门关闭前到达了江城。
明早等城门一开,便可横跨江城,前往它更南边的潇城。
那里有夜影司的鸽房。
“梦蝶,热水给你倒浴桶里了,我找客栈的老板娘借了一套她闺女的衣服,你梳洗一下换上,待会儿我们出去,给你买衣裳。”
在药王谷密室里,江浔也把之前怀望尘付给他的住宿费和医疗费悉数还给了他,客栈对面正好有间当铺,他将自己的玉摩羯剑穗当了,又换了不少钱。
前两日赶路,小丫头蓬头垢面的,也没有时间好好收拾一番,今夜好不容易进了城,自然不能再委屈了她。
“哥哥,我收拾好了!”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梦蝶穿着深绿色的粗布衣裳,散着头发站在门边,及肩的头发湿漉漉的。
头发是她在夜郎镇扮乞丐的时候自己一把剪短的,乞丐漂泊无依,自是没有时间护理头发,所以大多都是毛毛躁躁的一头短发。
只是她技术不好,左边长了剪剪右边,右边长了剪剪左边,结果,越剪越短,剪着剪着,就只到肩膀了。
所以,过江的时候,她摘下头上的破布帽子,露出一头跟被狗啃过的头发吹凉风时,怀望尘看着她那一头毛,是震惊的。
又想到,自打认识起,就没见过梦蝶头上除了一根绑辫子的发带之外有其他的头饰,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哪个头上不是叮叮当当的?他更暗自下决心,等进了城,别的小孩子有的,他的妹妹也要有。
怀望尘一身白色的束袖劲装,双手抱臂倚在门边,眼神扫过她还在滴水的发丝,发丝汇聚成一滴一滴的小珍珠,落在她的肩头,染湿了衣衫。
“头发不擦干,当心风吹进脑袋。”
他微微皱了皱眉,一双黑眸冷冷清清。
他站直身子将梦蝶房间的门完全打开,这才拉着她的手腕进去,一把将她按坐到梳妆台前,拿起屏风上搭着的毛巾,搓揉起她的发丝。
他努力放轻了动作,略显笨拙地挽起一小把头发,放进毛巾里,轻轻地搓揉。
发丝调皮,仗着他手法轻柔,又从他的指尖的缝隙滑落,怀望尘有些手忙脚乱,捞起落下的发丝,重新放进被他叠成方块的毛巾里。
梦蝶的眼眶有一丝灼热,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以前,老东西也会这样帮她擦头发的。
她的性子其实挺野,坐不住,每每洗了头,湿着一头长发就要跑出去抓蜈蚣,斗毒蛇,可还没跑到自己的秘密基地,就会被老东西一把揪着后领给提回来,按坐在凳子上,给她擦头发。
只不过比起怀望尘的手法,老东西略显粗暴了些,每次都能揪下她好大的一把秀发。
还好年纪小,发量多,否则,早就秃了。
想到老东西,梦蝶的眼神黯了黯。
“梦蝶。”
身后的怀望尘出声。
“嗯?”
“你从开始洗澡到洗完,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有,你是在水里转了一圈就当完事了吗?”
“哥哥,有你这么埋汰人的吗,我不是怕你等着急了,才加紧了速度?”
梦蝶小嘴一瘪,低头玩起衣服上抽了线的粗布腰带。
“我不急,澡要认真洗。”
“知道了!”
“好了。”怀望尘用手指轻轻搓了搓梦蝶的发尾,差不多干了:
“你先随便用发带绑一下吧,等会儿买衣服的时候再给你置办些首饰。”
“哥哥。”
梦蝶叫住他。
“怎么了?”
“这些钱我会记起来的,日后我去多给人写些药方,把钱还你,首饰就不用了,有套换洗的衣服就成。”
怀望尘没有应答,低头沉默了片刻,开口道:
“我在门外等你。”
“哥哥~”
怀望尘再次被叫住,他回头,轻叹一声:
“梦蝶,给你买东西,是我作为兄长应该做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不是想说这个……”
梦蝶抓着手上银白色的发带,这还是怀望尘拿给她的,是他的东西。
怀望尘歪头,面露疑惑。
“我……我不会绑头发……以前……都是师父给我绑的……”
小姑娘低下头,不好意思地嗫嚅。
怀望尘清俊的面容淡淡焕出玉般的温泽,终是无奈,垂头哑笑,提步走回来,接过她手上的银白色发带:
“我只会绑高马尾,你不介意吧?”
小姑娘的脑袋要得像拨浪鼓:
“不介意不介意,那也比我强!谢谢哥哥!”她对着镜子里只看得见腰的身影甜甜地笑了笑,露出唇边的浅浅的梨涡。
怀望尘修长的手指翻飞,仅一会儿就将他长度不够,不易拢起的头发扎成了一个俏皮的马尾辫,随着她脑袋的晃动调皮地在脑后一蹦一颠,想着梦蝶是个小姑娘,他还特意将发带打成了蝴蝶结,灵动又活泼。
“好看!哥哥!你手艺真好!比夜郎镇的西头的梳头娘子手艺还要好!”
梦蝶回身仰起头,对着怀望尘咧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怀望尘薄唇轻抿起,嘴角轻扬,似拢了温和的月泽。
“走吧,我们出门。”
江城依河而建,夜色迷蒙,长街上逐渐热闹了起来,千盏明灯在盈盈水波的倒映下,犹如漂浮着的皓月繁星,融融如海。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融入长街的灼灼繁华中,高的那个右手持剑,左手背在身后,步履从容,小的那个在他身前一蹦一跳,脑袋后头的高马尾甩起好看的弧度。
街头处,两双手上只有一柄银白色的长剑。
街尾处,一大一小手上提满了包裹。
梦蝶苦恼,她真的只想买,也只好意思买一套衣裳,最多两套,路上可以换洗,可她实在拗不过按头强迫着她买东西的怀望尘。
各种式样的劲装买了六套,斜挎在身上的刺绣小包买了七个,鞋袜手套满满装了一个包袱,还有时新的长靴,只要是店里卖得最火的,怀望尘恨不得叫店家全包起来塞给她。
还有首饰,头上戴的串成一串儿的小铃铛小宝石,各式各样精巧的小发簪,绣了刺绣的彩色发带,还有手链手串儿,他买了一把!
梦蝶咽了咽口水,他这难道是还在对自己的师父愧疚,所以加倍地补偿在她的身上吗?
可是……
她看了看自己和怀望尘手上的大包小包:
这么多东西,他们明天怎么带得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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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
夜市的热闹里,江城最有名的瓦舍红芳楼的房檐上,趴着两道穿着夜行衣的身影。
“我没看错吧,那个是不是三阁的怀望尘?”
“应该……是吧……”
“他不是最不喜欢与别人打交道吗?那个小不点儿是谁?”
“她女儿?”
“放屁!怀望尘十月份才满15吧!哪儿一个十岁上下的女儿?”
“那他这架势……这不妥妥的在养女儿嘛!”
“啧啧啧!等一下等一下!等等等等啊!怀望尘在,是不是三阁也在?这江城里除了楼下那个,还有需要咱们夜影司的大人物?”
“不至于吧……江城是筛子嘛?这么多洞?”
“找个机会问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