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叶峥张大嘴巴,露出茫然的表情。
“前面三个字是我爹写的,后面的……不知道是谁的手笔,知道俺们寨子传信方式的……”
狄振鹭攥着纸思索良久,照这张无字天书来看,老爹很有可能被跟踪的人抓去了高朗山,难道城中还有侥幸没被掳走的兄弟?
“令尊十有八九是被跟踪的人搞去高朗山了,狄兄,咱们今晚今晚悄悄过去看看?”
狄振鹭犹豫,不对,后面字应该不会是寨子里其他人留下的。
八星寨识字的人不多,自家老爹能写一手狗爬一样的大字,就已经算是寨子里的文化人了。
“万一是个局呢?给我们来一出请君入瓮?而且,书局的伙计说了,上一个问书的已经是小半个月前的事情了,不管是我爹还是写后面字的人,都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人说不定已经被转移了,最坏的可能……”
狄振鹭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来,不会的,自家老爹那个左右逢源的笑面虎性子,就算被掳走,说不定没过半日就能哄得人家跟他称兄道弟,更何况,他自己就是土匪,哪有土匪任人宰割的。
“此行凶险,我独自去,叶兄,给镇北王的信件交给你,若我明早辰时前没有回来,带着兄弟们继续上路,不必等我。”
“可是,狄兄!”
“将信送到才是最要紧的,关乎着川荣将士和我大夏西境百姓的存亡,这个任务必须完成,但……我爹我不能不管,我们兵分两路,若我回不来,不必管我。”
狄振鹭脱下长靴,从皮靴里摸出一封带着脚汗味的信封。
“你不是把信放胸口了吗?”
叶峥扇了扇鼻子:
“狄兄,你的脚味蛮……蛮上头的。”
“狡兔三窟嘛~”狄振鹭得意地笑了笑:“北境天色暗得早,天一黑我就出发,不必声张,其他弟兄那里还请叶兄帮忙瞒着,以免动摇军心。”
“我晓得,你千万小心!”
“放心~我可是大名鼎鼎,聪明绝顶的的八星寨少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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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蠢货!也不知道多带点人!高朗山是他能只身闯的吗?他拿什么闯?拿头吗?没脑子!”
距离狄振鹭等人下榻的客栈没两条街,有一栋破旧的砖瓦房,一大三小四个身影蹲在统一拄着根竹竿蹲在地上。
”长老,那该怎么办?”
“来根烟!来根烟!”
体格最大的身影从胸前的破口袋里掏出一小把烟草,从地上的草堆里翻出一个灰蒙蒙的烟斗,身旁的半大孩子立马滑了根火柴给他点火。
火苗一明一暗,随着袅袅的烟雾,空气中迅速飘来一股苦涩又刺激的辣味。
”咳咳!咳咳!舒服了~你们这群不带脑瓜子的,当然是派人跟着啊!上头给的命令,他可不能死,去去去!去街上找人去,至少得凑出十个,不十五个身手还可以的偷偷跟着他,缺胳膊少腿可以,命得保下!”
“是!”
几个娃娃领了命,各自拿起自己的破碗,两个闪身,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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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朗山在壶关山的东面,或者说是在瑞州的东面,和平州的交界线上。
从行政区划分上来说,不归北境四州,而隶属于平州,所以镇北王府即使有心,也无权管辖。
平州刺史薛卓,也算得上是一个国丈。
家中唯一的女儿是宫里的娘娘,虽然只是一个嫔位,但是生了当今陛下的七公主,前些年听说这位恪嫔娘娘风光无限,还升了从四品婕妤,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和陛下一道下江南南巡了一番,在路途中就被降为正八品宝林。
后续反正又重回了嫔位。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位国丈大人。
要不怎么说,做国丈的,身上都有些“气性”在,这位薛大人非常机敏地选择做一个女人背后的男人,女儿背后的好父亲,倒不是努力建功立业,而是——
摆烂,躺平,无为而治。
只要不犯大过,不给宫中小女拖后腿就是了。
所以平州和瑞州虽然接壤,但两边治理模式截然不同。
北境四州的刺史即使想多懒,不敢担责,但上头有镇北王府管着,好算是尽心尽力地治理着各自的州府。
但平州没有驻军,所以处处可见平州百姓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高朗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占山为王,立了土匪的旗号。
但是很奇怪,可能受到整个州府风气的影响,这个土匪寨子下山打家劫舍也不是很积极,每两个月一次,还固定时间,甚至有点像为了走个过场完成任务而装装样子。
薛卓不敢管,土匪们也不杀人,竟然就这样相安无事许多年。
此时的高朗山上。
火把将寨子的大厅照亮得如同白昼。
长桌之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美食:金灿灿的烤鸭,外焦里嫩的羊腿,皮薄馅多的肉夹馍,还有泛着油光肥而不腻的驴肉火烧。
长桌上方吊着一口锅,上好的茶叶并着牛奶,咕嘟咕嘟煮着奶茶。
“他奶奶的,狄兄啊,你看看你看看!兄弟我真替你们父子感到不值啊,你们尽心尽力给人家送信,结果呢,两封信都是假的,屁话没有!你看看!昨儿个从你家公子身上拿到的!”
山寨大当家马凡一手抓着一只流油的烤羊腿,一手拿着偷回来的信纸,用手背抹了一把嘴上的油,将信纸递给坐在左起第一个位置上,正在大口喝酒,嗦热腾腾羊肉面的狄放。
“卧槽!他的也是假的?不是,楚将军这么搞干啥子哟,叫老子和蛮小子费那么大劲儿把东西送到镇北王府去,就为了问声好?这不……这不是老子有屎吗?”
“哎呀!贤弟,英雄所见略同啊,要不贤弟,咱们两个寨子联手合并得了,咱们做大做强!你家叫八星寨,我家叫天霸寨,咱们合体,那就是王霸呀!只要贤弟你一句话,大哥我这就把令公子给接过来,我没个儿子,你当二当家,我长穆兄弟是三当家,令公子来了,就是四当家!怎么样!”
“甚好!甚好啊!大哥!”
“二弟!”
两个身强体壮,心宽体胖的中年人端起装酒的海碗,豪迈地碰杯,仰头,一饮而下!
山寨中爆发出一阵阵叫好声。
震得趴在屋顶的狄振鹭头皮发麻。
这就……这就倒戈了?不是,老爹的原则呢?他这左右逢缘也逢得太彻底了吧!
“谁!”
突然,他神色一凛,蛇刀将将要出鞘,被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按住。
“嘘!丐帮!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撤!”
两道身影几个掠过山上的树枝,抖落洁白的雪雨。
暗处,持刀而立的少年眼中闪了闪,吩咐同伴继续看守,快步向灯火通明的寨子大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