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哥哥，别开这种玩笑。”
梦蝶紧咬着牙关，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来。
“我们撤退当日，药王谷失守，扶风国的死士找到了密室闯了进来，前辈……前辈他将我推入了密道，自己回身挡住杀上来的人……”
怀望尘不敢看梦蝶的眼睛，那双眼中盛满了失去亲人的痛苦。
这两日午夜梦回，他总是被噩梦惊醒，本可以一起离开的，但是江前辈为了拿架子上的一个纹着彼岸花的木盒迟了一步，数十名黑衣蒙面的死士已经杀了进来，他拔剑要战的时候，被江浔也一脚踢进了密道。
石门落下的速度极快，由不得他回身战斗，等到石门轰然落下的刹那，他看到江浔也被……
用毒者不擅长近战，亦不能近战。
万箭穿心，绝无生机。
他只在将怀望尘推入密道的最后一刻，神情释然，留给他最后一句：
“若见到清海诺，同他说一声，机关不错。”
密道闭，机关毁，里面的人再无通过密道出来的可能。
“那个，我……这场面我在不合适，我我我……出去等，出去等哈，你们想哭就哭吧，我不看，我不看……”
江拉拉的神色也蒙上了一层怆然，但是看着面前两个木然相对，双双红了眼眶的少年少女，少女的两滴泪珠挂在眼睫上将落未落，少年的手指战栗着紧紧扣住剑鞘上的玉雕，他终于受不了这样悲伤的气氛，出来打着哈哈。
“你俩也别都不理我啊，算了，我出去，我出去～”
他举起双手，眼神又在梦蝶和怀望尘身上游移一番，悻悻地走出去，轻轻虚掩上房门。
“梦蝶……”
“没有亲眼见到师父的尸体，他就还活着。”
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嚎啕大哭，她安静地令人害怕，一双水光潋滟的杏眼抬起，饱和着眼泪，像夏天早晨花瓣上的露珠，手指那么轻轻一碰就会掉下来。
但露珠最终还是没有掉下来，只是眼眶愈发的红，怀望尘看得心颤，掐着剑鞘的手指开始泛，一路疼到了心底。
“对不起，梦蝶……”
“哥哥！这不是你的错，这是师父的选择，你不要内疚，也不要则自责，师父……会不开心的，他最讨厌别人胡乱揽责了。”
她努力扯起一个微笑，如大雨中的海棠，破碎却美丽。
怀望尘平静地看着梦蝶，心底却暗暗地揪成一团，平生，难得的软下了态度，开口，语气中带上了不易察觉的温柔：
“药王谷暂时回不去了，梦蝶，你可愿意跟着我？我会护你周全。”
他已然决定，就算没有江前辈多日前的托付，他一定会把梦蝶当作亲生妹妹一样照看好，护她长大，保她平安。
毕竟当初，是他让梦蝶去夜郎镇帮忙打探消息的，如果梦蝶没有过去，或许就不会发现扶风国暗探的猫腻，她和野蛮人就不会出手，他们不出手，江浔也也就不会善后而暴露了身份，而且……
如果不是因为他，不是因为要帮他疗伤，江前辈早就可以从密道离开了。
梦蝶说不怪他，但他不能真的当作事不关己，一切因他而起，他脱不去这个责任。
他的身上有很多责任，夜影司，三阁牺牲的战友，如今，还有她，他的妹妹——梦蝶。
“哥哥，你下一步要去哪儿？”
梦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吸了吸鼻子，开口问道。
“先往南，去潇城，那儿有夜影司的鸽房，虽然如今已经晚了，但我仍需要把手上的信息传递回去，前线的战况我已知晓，依目前形势来看，就算楚老将军不想议和，仍想继续打下去，陛下都极有可能直接招他回京。”
“但是从凉城即使快马加鞭，将战报送回京城也需要大半个月的时间，在此期间，川荣军仍需高度警戒，驻守，没有粮草是绝对不行的，我要赶去渝州，不管用什么法子，都有尽快送些粮草出来。”
“为何非要去渝州？沿路筹粮不好吗？”梦蝶发问。
“因为大夏十三州如今都不太平，沿路的米粮发放都掌握在官府的手里，每户每日都有定量，没有京城那边陛下的手谕，各州府不敢私自放粮，否则不仅可能丢了乌纱帽，脑袋都会不保，唯有渝州粮草，是陛下批下的军粮，所以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渝州。”
门被推开，江拉拉杵着根竹竿，边挠痒边往屋里走。
怀望尘闭眼，好看的眉毛皱起：
“士者，无偷窥人言之心也！阁下偷听，不妥吧。”
“你刚才都说了，我没有人格，我也不是君子，再说了，我是正大光明地听，没有偷听，这房子这么破，半点不隔音，怪不得我。”
“所以，阁下来此，意欲何为？”
怀望尘懒得接他的话，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住梦蝶。
“哎哎哎！不至于不至于，不能因为知道我是男儿身，就这么防着我和小丫头吧，你也不过和我差不多，怎么跟个老父亲似的？”
“回话！”
怀望尘凉凉吐出两字。
“好吧好吧，江老前辈和我老爹是故交，此番我是来寻前辈的，你按你的计划走，我和我的人留在这儿继续打探消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得给他老人家一个交代，小朋友，你跟我还是跟他？”
江拉拉斜身歪头，看向怀望尘身后的梦蝶。
“拉拉，你的人手身手如何？”
“还可以吧，主打一个人多，数量占优。”
江拉拉又用指尖刮了刮鼻子，冲着怀望尘挑眉，换来一个翻出天际的白眼。
“哥哥，此行可凶险？你还有其他帮手吗？”
“九死一生，只我一人。”
“我跟你走，我虽然不会武功，但我能用毒，对付八品以下的人，足够了。”
梦蝶犹豫了一瞬，拉住怀望尘的衣角，轻声道。
“好。”怀望尘望向拽着自己衣服的那双黑漆漆却胖嘟嘟的小手，眼眸深邃，眉宇间却透出一股子温和之意。
“啊～心伤了，只有我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小丫头，你听到我心碎的声音了吗？”
美人捂胸，就是表情有点矫揉造作。
“我有点想吐……”梦蝶抿嘴。
“小没良心的！白救你了！”
“拉拉，你伸手。”
“干嘛！喂！穿白衣服的，你看好啊，这次是你家妹妹自己让我伸手的，卧槽！喂，什么东西钻进去了，哎呀！我的细嫩的皮肤，好痛好痛～～”
“拉拉，这个信纹蛊一点都不疼，也不会对你有伤害的。”
这回，连一向“心地善良”的梦蝶都忍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若找到我师父，无论……无论什么形态，劳烦你对着手腕说一声，这是子蛊，它会牵动我身上的母蛊的，一有消息，我就回来，拜托你了！梦蝶在此谢过！”
说罢，她退后两步，俯身抱拳拱手一礼，不是寻常姑娘家的礼数，而是江湖儿女的招呼。
“哎呀～好说好说！你叫梦蝶？庄生晓梦迷蝴蝶的那个梦蝶？这名字不错哎，小梦梦，小蝶蝶，那我要是想同你说话，是不是也只要对着我的手腕诉衷情就行了？”
“蠢！只是有感应，又不能送信。”
一旁抱着剑的怀望尘轻嗤一声，看了眼梦蝶，视线再次放回面前江拉拉的身上。
突然，他也上前两步，和梦蝶一样，弯腰对着江拉拉拱手：
“寻江前辈遗……寻江前辈下落的消息拜托阁下了，阁下之恩，怀某日后必定报答。”
“怎么报？”江拉拉突然掩面而笑，持着一张比女子还要美艳的脸贴上来：“公子不若以身相许，嘿～～”
“梦蝶，我们走！”
“哥哥！咱们再走快点！”
“哎呀～人家开个玩笑啦～～都说了我没有人格，你们怎么还被吓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