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天色微微泛白,张适之便起了床。一夜休整,将秋水长天功法运转了一十六遍,只觉得周身通泰,真力更胜往昔。以先前的水准,至多运转十遍,就已觉得难以保持灵台澄明,不知昨夜为何如此顺利。想来,已臻至第六境了。
来到隔壁房外,刚想叩门,却听得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辞君早已梳洗完毕,迎了出来,道:“小道士,正想去叫你呢,如此正好。收拾好东西,咱们卷了铺盖卷儿,溜之乎也啦!”
张适之会心一笑,顿觉一阵轻松,即将离开这暗藏波涛的王府,实在是一件快事。便笑道:“那再好不过。待我修书两封,留于此处,免得弄成了不告而别,反而失了礼数。”
辞君故作惊讶道:“啧啧!你除了舞刀弄剑,居然还会写书信?还要写两封?快说说,要写给谁?”
张适之哑然失笑,嘘了一声,道:“且小声些,大清早的,惊动了府中人可不好了。我写完你再看吧。”
辞君点了点他的脑门,道:“好吧,谁希得看?你快些耍笔杆子去吧。我去招呼邙山七雄去。”
原来,这邙山七雄自打见了辞君,居然相见甚欢,个个俯首帖耳,丝毫不亚于面对张大“剑神”。想必是绝一等人古灵精怪,早已窥破了辞君的河东之威,认为剑神再高,只怕也是惧内之人。不管怎样,辞君对他们指挥若定,哪怕是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
张适之乐得省心,便又转回屋内,找出笔墨纸砚来,坐在窗前思忖起来。
既然写两封信,自然是要写给永王和素心兄妹的了。
永王十分看重张适之武功胆识,多次委以重任,而且早已言明,只要收得率鹿监,便要由他做三品的司监大人,将来有机会放个重镇节度,封侯拜相手到拿来。天下武林几多武士侠客,毕生所求的无过于此啦。可以说,知遇之恩,端的是不浅。
张适之一向重情重义,自然心怀感恩,刷刷点点,便写就了一封信笺。众所周知,唐人尤擅诗歌,张小道士耳濡目染,便也比着葫芦画瓢,写了一首七律。题目叫做“惜辞永王殿下”,诗曰:
仓皇西来入神都,幸遇伯乐兼静姝。
外患已平不足虑,内忧未起应知著。
神功奇技非宝货,江山黎元乃浮屠。
此去逍遥踏秦川,遥思道祖过函谷。
抓耳挠腮又将诗篇瞧了几遍,总觉得有些不成样子,怎奈时辰不足,只得草草封了起来,放在桌上。随手捻过一张纸,又给素心写起来。
张适之自忖,与素心并无什么瓜葛,充其量略有些朦胧而已,既然辞君已归,自当烟消云散。但毕竟相处了些时日,一旦辞别总归有些难忍。想到此,便信手写道:赠素心。这便是诗名了,随即一首七绝便写在了纸上,诗曰:
风急林深露芳华,谈笑临敌韵更佳。
参商难遇已相逢,黄昏百年足趁茶。
这诗遮遮掩掩,究竟说的什么话,自己也不甚清楚,大约是相遇即可,足慰平生之意吧。
正在张适之怅惘之时,辞君却要推门而入。听得脚步声,他竟有些慌乱,生怕辞君看到了这两首歪诗。
辞君拍了拍手,笑道:“我已经安排妥当了,怎的,张大诗人还没有交卷吗?”
张适之挠了挠头,有些发虚地道:“丫头说笑了,信件已封好,便留在桌子上即可。时辰差不多了,咱们便出发吧!”
原来,说话间,张适之情急之下,竟然用控鹤九式的闲云野鹤这一招,以强劲真力粘合住了信封。
辞君抓起来一看,不由得意兴阑珊,嘟囔道:“准是你写了些什么浑词,不敢让我品评。你要知道,万卷阁孟大千金可没少喝墨水,你把诗封起来,敢情是怕我取笑于你?”
张适之见辞君毫无猜疑他与素心之事,便略略心安,顷刻间又觉得自己在情字上有些优柔寡断,实在非大丈夫所为。但总归是了断了,她做她的公主,我做我的少侠,如同参与商再难相见,一别两宽了。
两人互相打趣一番,便出了小院。邙山七雄早迎了上来,他们几个没心没肺,一想着去大长安,心思早飞出百里之外,哪像张适之那样伤情离别。
收拾好东西,张适之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到:“寒冰和尚与那乞儿呢?怎么没见到?”
辞君道:“我和那和尚说了,他一听留在王府,忙不迭地千恩万谢。那乞儿嘛,倒是想追随我们,但听我说计议已定,他也便不再说什么了,看起来甚为难过。我觉得这孩子有些不一般,不如……”
张适之摇了摇头,道:“不可。咱们一路行走江湖,随时有强敌要对付,幽冥教在暗处,率鹿监在明处,均是极为难缠的对手。让他跟着,太过危险了。另外,留在这府中,读书习武,吃穿住用,皆有保障,是他眼下最好的去处了。”
辞君点了点头,道:“不错,如此安排甚为妥当。终有一日,他能明白咱们的苦心。咱们走吧!”
一行人静悄悄地出了王府,守门军士见是王爷的红人,满脸陪笑,哪有什么问询,还道是公务在身,竟送出两条街去。张适之再三劝说,那校尉才悻悻而归。
来到城西门,城门才开不久,少有人往来,巡城军士尤在打着哈欠,见张适之等人过来,赶忙起身截住。
为首的一个小校懒洋洋地问道:“起这么早,又带着这么多行李,做什么去?”
不待张适之回答,边上一名军士便笑嘻嘻地道:“是不是拐了哪个富户的小妾,忙着出城私奔呢?”
又一名军士握住了腰间的长刀刀柄,上下打量一番,道:“我看不像私奔,倒像是一对儿龙凤大盗,偷了好些金银细软,不信搜一搜,定有斩获。”
张适之见是几个吃拿卡要的兵痞,便正色道:“几位大哥莫要说玩笑话,我们乃是永王殿下的朋友,有事需出城公干,还请行个方便,在下先行谢过啦!”
原想着抬出永王吓退这几个军士,不料一提永王,几人顿时瞪大了眼,却也握紧了腰中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