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意没有理会林福的‘无能狂怒’,而是看向林明志,继续道,“不过,堂叔的话倒是提醒了我。这个家,还是要分的。”
说完,她转过身向族长林荣行揖礼。
“叔祖父,您是知道的,当年祖父虽然双亲皆在,更有兄长,可他日子过得还不如一介孤子。而这其中缘由,想必您也是再清楚不过。”林知意明言道。
林荣喟叹一声,点了点头。
“可即便是这样,祖父他老人家跟随先帝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后,仍是不忘每年送三百两白银到老家,以赡养双亲。虽说孝道大于天,可我祖父此举,说句以德报怨,也不为过吧?”
林荣再次点了点头,族老们也没有出言反驳。
“而伯祖父一家……”林知意蹙起眉头,“容晚辈说句不敬的话,自祖父送银后,伯祖父一家便赖着曾祖父与曾祖母度日,不曾靠自己挣过一分银钱。可以说,伯祖父和堂叔能娶妻生子,堂兄如今能入书院读书,绝大部分是仰赖我祖父。”
听到这里,林福父子脸皮更显红了,且哑口无言。
倒不是他们不想反驳,而是他们平日里招摇显摆太过,以致整个仓河村都知道,他们一直花的是林渊送来的钱……
“所以无论是为子,还是为弟,我祖父都已仁至义尽。可如今,伯祖父一家不仅无半分感激之情,还要以亲缘情分相逼……”林知意声音一顿,径直朝林荣跪下,
“因此,叔祖父,我想代林家二房请您主持分家。”
林知意本来没想跪的,奈何她哭不出来,甚至连让眼眶变红都做不到……
“唉!”
林荣深深叹了一口气,自二房回来,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若是林福能安安生生地过日子,意姐儿又何至于会把话说的这么绝?
“你个死丫头,分家这种大事岂是你能决定的!!”林福一听到林知意要分家,立马就急了,当即从椅子上蹿起来。
他又忙看向林荣,“族长,您别听这死丫头瞎说,她说了不算的。”
“是啊是啊,她说了不算!”林明志夫妻也焦急地连忙在一旁附和。林景望则懵了,要是分家了,那他的面子怎么办?
“那老身说了算不算呢?”
就在这时,赵氏被石妈妈扶着从门外走进来。
林知意见祖母来了,赶紧上前搀住她,“祖母,您怎么来了,您应该多休息,这件事孙女能解决的。”
赵氏慈爱地拍拍林知意的手,“放心,祖母没事,祖母就是想来看看,谁敢倚老卖老,仗着自己辈分欺负我孙女,欺负林家的当家人。”
接着她又看向林明新,目光谴责,“你是怎么当叔叔的,没看见意姐儿孤零零地被人家父子两欺负吗?”
林明新皮一紧,立即朝赵氏作揖,“阿娘,我这不是怕拖意姐儿的后腿呢嘛。”他看意姐儿一人战大房,火力足足的,他要是插话,反而是画蛇添足呢。
赵氏佯作不满地嗔了他一眼。而后朝林荣弯腰见礼,“族长,既然他们非要赖说意姐儿年纪小,那我这个二房老夫人说话总算数了吧。”
“还请您帮我们主持分家事宜。”
林荣连忙回了一个礼,“老夫人言重了,这个家是该分的,没有总让你们二房吃亏的道理。”
“不行!我不同意,我死也不分家!”见情况不对,林福立即插进嘴,大声嚷嚷。
他顾不上那么多了,他还要当林家的老太爷呢,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步登天的机会就这么溜走?
那不是在挖他的心窝子吗?!
林荣简直没眼看,忍不住指着他怒斥,“你个老流氓,你这是要赖上二房了?”
林福嘴一撇,往旁边侧了身子,装作自己听不到这话。反正只要自己不松口,这家就分不了。
大房其他人也都有样学样,低下头闭口不言。皆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一时之间,林荣还真拿他们没办法。
林知意见此情景,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让她恨不得真拿一锅滚滚开水来泼一泼,看能否烫破这家人的厚脸皮!
不过她这个人,心里越是生气,表面却越平静,思绪也转的越快。
不出片刻,林知意便朝林福走近一步,再次出声,
“如果你们不同意分家,那我就写一本请罪折子递到当今圣上面前,陈情林家辜负了当年先帝亲赐住宅之恩,一时不察,让林家大房罔顾先帝口谕,径自偷占宅院之罪过。再请圣上降下责罚。”
听到‘圣上’和‘责罚’两个词,林明志不禁眼跳心惊,可他还是不相信二房会漠视大房出事。要真这样做了,那不就是无情无义吗?
再说了,当年可是爷奶带着他们一家住进去的,要真追究罪过,也该去找爷奶啊。
林明志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儿,登时昂首伸眉道,
“意姐儿,你可要想清楚啊,当年可是你曾爷和曾奶领我们住进这宅子的,可不是我们自己住进去的,我们也只是听长辈的话而已。我们当时要是不听,那不就是不孝了吗?这要降罪,也降不到我们身上吧。”
“再说了,你上了那个……那个什么折子,你们二房也一样逃不过罪责。”
“你……”林荣向来是不轻易动气的,可这回也忍不下去了,顿时朝着林福一家子痛骂,“我是真没见过能不要脸到你们这种程度的!你们都是耗子转世的吧,啊?!”
赵氏和林明新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眼神越来越冷。
可这时,林知意却轻笑一声,“的确,我们二房一样要被降下责罚,可是,以我祖父他们立下的汗马功劳,圣上最多也就是言语上的斥责。
当然,为了不让世人说我们清远国公府不顾念亲情,我也会替你们向皇上求情,不重罚你们。”
这下林明志听糊涂了,“那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这件事可以让世人知道,你们大房厚颜无耻侵占宅院,无视先帝圣意,以及,你们与清远国公府关系恶劣。毕竟关系若不恶劣,我们又怎么会把这件明明可以遮掩的事捅到皇上面前呢?
而到那时,知晓这两件事的世人,则会包括堂兄的同窗、夫子、以及……他日后科考的考官。如若这样,堂兄还能有幸进入殿试,那我也会让圣上好好认识一下他。
我倒要看看,堂兄到时还会不会有机会进士及第,我更要看看,你们大房的子子孙孙未来……还会不会有前途。”
林知意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道。
林明志听完,只觉得浑身发冷,犹如置身寒窖。
这个堂侄女太可怕了,她这是要借别人的手来对付大房,更是要绝了大房的功名路啊!
林福上了年纪,听完林知意的话更是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他颤颤巍巍地指着林知意,“你……你怎么能这么歹毒。”
林知意坦然一笑,“我说的是,您不愿意分家的情况下,我才会这么做。
对了,我还想提醒您,我可不像祖父和阿爹那般忠厚宽和,我是个说得出,便做得到的狠心之人。所以,请您务必,再好好想想。”
林知意逐字缓缓吐出,犹如冷厉的刀锋,狠狠地反复插进林福父子的心脏。
“你……你……”林福仿佛一下失去了支撑,往后踉跄了两步,嘴巴抽颤,却再说不出下文。
林明志也没了刚刚装腔作势的模样,低头耷脑。只是旁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不知他是真顺从了,还是又在暗暗想着能不分家的主意。
见此一幕,族老们都怔怔地看向林知意,半天移不开目光。
他们忽然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老夫人会选这个未满十三的小姑娘做当家人了。
林荣则仍是暗叹。林福一家这是何必呢?费尽心思闹到如今这个地步,到头来却什么都没得到。原本若能安安生生过日子,好歹还能得二房庇佑,可现在……
林荣摇了摇头,而后也看向站于堂中,昂然挺立的那个小姑娘,脑中顿时出现了四个字,心狠行正。
下一刻,林荣心里又涌上了无尽的遗憾。
唉!这怎么不是个男娃呢?她要是个男娃,林氏一族何愁不兴。
“如何?伯祖父可想清楚了?到底要不要分家?”见大房一家不搭话,林知意直接催问。
她没有那么多耐心再陪他们耗下去。
“分吧。”只短短片刻,林福的声音便好像老了许多,精气神也散了不少。
而林明志仍旧沉默着,没有反对。
一刻钟后,在族长林荣的主持下,林家大房和二房签下了分家文书。
一签完文书,林福一家便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林府,离开了这个他们偷来,又偷住了几十年的‘家’。
“景羽,看见了吗?”林明新跟自家儿子嘀咕。
“看见了。”林景羽点点头。
“那你明白了吗?”
“嗯。明白。”
“明白就好,以后好好听你长姐的话。得罪谁,都不要得罪你长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