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棠一击得手,迅速离开了。
此时她身上已经做好伪装。正是香川将军那位拉肚子拉的不见踪影的翻译。
这条路线早已查探完毕,她应对过两轮查验,迅疾如风的穿过酒店后门。
王虎山开车顷刻赶到,金玉棠跃上后座,两人一鼓作气开出天津城。
此时再回头看,整座天津像个行动迟缓的病人,慢吞吞地戒严了。
王虎山吹了声口哨:“现在去哪?”
金玉棠打开窗户,快活无比地吹着风:“回山里,避避风头!”
腊月十一,冀豫边界。
肖光荣看到南边传来的消息,重重拍了下套着厚棉裤的大腿,叫了一声好!
“香川死了!”肖光荣一拍脑袋:“我赶紧告诉师座去!”
他兴冲冲地跑到唯一能看的一座土房,席师长正伏在桌上看电报。
电报上写的也是香川死亡这件事,不过发来的日期,比国民政府的消息还要早上一天。
他拇指重重摩挲着电报上“蝴蝶”二字,几乎要将字给抠下来!
肖光荣探头探脑一看,不由讪讪:“这帮人消息还挺灵通。”
席聿深不语,忽的站起来,大踏步往前走:“整队,出发!”
肖光荣一呆:“还,还要往北走啊!”
再往北,快跟八路肩并肩了!
香川将军,准确来说是香川少将,名副其实,绝非光杆司令。他有足足一个步兵旅团,其中一个联队驻扎在京津交界,另两个则靠近鲁西南和冀东。
主要目的,在于援助疲于骚扰、缺乏物资的小滨次郎部,若有时机,一举歼灭华北的抗日势力。
如今他一朝丧命,早有部署的第十八路集团军和24师嗅到腥味一拥而上,狠狠在日军身上咬下一大块肉来,歼敌四千。
这一仗打的漂亮!
接到捷报,第一战区的卫司令却是哭笑不得,摸摸后脑壳,为难道:“这个报告,叫我怎么写嘛!”
这小子,又混到人家地盘去了,这不是给校长心口插刀子?
“算了。”他往后一仰,懒得再操心:“如今他能打仗,总不会被清算,至于以后,看他自己吧!”
若非一台不时发来捷报战损的电报机,连卫立煌想联络到席聿深的位置都十分艰难。
这天卫司令来了兴趣,趴在地图上探究席师的行军路线,惊讶地发现他左冲右突,行军诡谲,还真就把队伍越带越北,越带越偏,偏到敌区山窝窝里化整为零打游击去了!
物资也得有快两年没送到了吧。卫司令暗忖,席聿深的军装估计都破破烂烂的,还能穿吗?
这个问题,席聿深能回答司令,当然是不能。
幸而解放区的兄弟们热心提供了解决方案,他们帮乡亲们种地干活换来做好的衣裳,也有手巧的士兵自己做……方法有很多。总之,席师士兵们大体能维持整齐的军容军貌——只是因为布料剪裁与八路军同出一辙,两家军队瞧着仿佛一家。
区别只在于衣服上别的小小徽章。
而这处区别是如此微小,忙碌于交火和种地,经年累月灰头土脸的士兵们纷纷对此视而不见,只以歼敌数和白菜产量论英雄。
根据地的天气一向很清朗呢。
这天席师的副官肖光荣,如今成了肖团长,站在院子里洗头,洗到一半,听见了隔壁传来了熟悉的浑厚响亮的大笑声。
「绝了!」肖光荣暗想:「这张英雄不应该叫张英雄,应该叫张大喇叭或者张响锣!」
他从墙头探出个脑袋,捡了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砸门,把张英雄请了出来。
“你怎么能砸门呢!”张英雄很不赞同:“这是破坏老乡的财产啊!”
肖光荣全当他的话是放屁:“你小点声,我们师座睡觉呢。”
“噢。”张英雄抬头看天:“席师长睡午觉呢,这很好!好习惯!我晓得了。”
肖光荣抽抽鼻子,眼馋道:“炒了几个好菜啊?老张你不仗义啊,瞒着弟兄们跑老乡家里吃好的。”
“瞎说!”张英雄反驳:“是两位同志来咱们这做客,好好招待一下。”
肖光荣顿时失了兴趣,恹恹地从墙头溜下来了。
如果是张英雄偷吃,那当然,见者有份。可要是张英雄的同志,为避嫌,肖光荣连打听都不能够。
他提起小半桶井水冲了头,抱着衣服回里屋了。一进门,倒是唬了一跳。
“师座,您醒啦?”
席聿深随手把电报纸捏成一团,一点头:“醒了。”
他没睡好,只是因为昨晚夜袭日军,所以草草补眠。
肖光荣伸脖子一看,墙角那儿已经攒了两三个纸团,不由心生惴惴:“师座,咱……还不走?”
席聿深看他一眼:“日军没打完,走什么走。”
肖光荣苦哈哈一咧嘴,可是咱心慌啊!
席聿深半点不慌,背着手,气定神闲地到院子里晒太阳去了。
一墙之隔,张英雄和新来的两位同志吃的热火朝天。
桌上三个菜,炖白菜炒白菜和大萝卜。这两样蔬菜最喜荤油,稍加一点,大火炒出来就浓香扑鼻。
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吃上这样一顿饭菜已是奢侈了。
张英雄热情地招呼道:“哎呀两位同志不要拘谨!不要客气!来,吃菜……”
显然,亲爱的同志压根没跟他客气。盘子里一摞煎饼眨眼功夫就没了小半。
张英雄瞪大眼睛看去,这位北边来的男同志吃起饭来颇有风卷残云之势。大嘴一张,好比一个漩涡,两掌长的煎饼两口就咬到了底。
哎呀!能人啊!
张英雄赶紧自己也拿了个煎饼,顾不得寒暄了,先吃饭要紧。
嘴巴塞的鼓鼓的,他含糊道:“不知两位同志……待多久……”
“两个月。”
一旁细嚼慢咽的女同志终于开口了。
“组织上是让我们来教授先进经验的,总得有了效果才能走啊。”
一顿饭吃完,已是半个小时后。
张英雄帮老乡收拾完碗筷,带两位同志回到山上的根据地。
临走时,遇上两位乡亲往隔壁院里送菜。
张英雄随口解释了一句:“那边的……算是友邻吧。”
一九四二年的这个新年,过的寥寥草草。
年前日军轰炸珍珠港,美日互相宣战,国际反法西斯同盟确立,国内长沙会战取了骄人战果;年后远征军入缅作战失利,浙赣会战空前胶着……
国民政府仗打的越来越消极,对内的火气倒是越拱越大。
卫司令一日连发七封电报,险些填满了席聿深的纸篓。
席聿深原想打完日本再说,看这形势,是要及时做决定了。
“小肖!”他喊了一声。
肖光荣不知从哪窜出来,敬了个军礼:“到!”
“备马,去拜会陈旅长去!”
“你是说……席聿深来了?”
旅长维持着扒饭的动作,顿了两秒,然后一撂筷子,抬腿就走。
“几个人?”
“就他一个!”张英雄连忙跟上,纳闷道:“旅长您说他这啥意思啊!”
旅长摇头:“不知道。”
张英雄:“不知道?”
旅长意味深长:“不过我猜应该是好事。”
张英雄一摸光溜溜的脑袋,心想这何以见得啊!
待见到来人,张英雄没忍住,发出了长长一声“欸”。
这一身气派啊。
外披一件挺括的暗绿色呢子大衣,内里常服也是呢料,腰间一条武装带扎出劲瘦的腰身。脚下踩着长筒马靴,衬得两条腿笔直又修长,甚至还配有军刀马刺!
张英雄羡慕地十分露骨,以至于旅长觉得他丢脸,一巴掌糊上他后背:“别挡路!”
席师长闻声回头,迎面就是张旅长热情的招呼:“贵客贵客……席旅长可真是一表人才啊!”
席聿深微微笑了一下,却是把大衣脱了,接着取下了肩章、领章、胸章……
他最后取下一枚蓝底白色的圆徽,扣在桌上,清脆的一声,叫张旅长眼皮一跳。
“这一身好看,但不防寒。”
席聿深感叹:“陈旅长能不能给我拿一身衣服换上呢?”
席聿深并非无名小卒,而24师也称得上是一支劲旅。他的投诚,在反动情绪高涨的如今,无疑是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陈旅长哈哈笑着,投桃报李,领着席师长参观他们的根据地。
路上不少同志好奇地盯着这个陌生人看。
“小刘。”陈旅长拦下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青年:“你不在镇上,怎么跑这儿来了?”
小刘不好意思地笑:“这不是听说组织上派优秀同志讲课来了嘛,我过来学习学习。”
陈旅长拍拍他肩膀:“行!好好干!”
席聿深心情不错,挺感兴趣地问:“讲什么课?”
陈旅长也是一知半解,索性道:“席兄弟想知道,咱就去看看,小刘带路!”
他边走边解释:“这两位同志都了不得啊。一位财神爷转世,做生意是个好手,都给组织上捐了半个直升飞机了!另一位也是个人才,她……”
院子里忽的传来一声枪响。
短暂的寂静后便是热烈的欢呼声:“中了中了!”
陈旅长领着席师长走进院子,笑着接上没说完的话:“枪法奇准,千变万化,她就是我们的‘王亚樵’——”
席聿深却停住了脚步,靴子踩到枯枝上发出轻微“喀嚓”声,像是响在了心底。
陈旅长疑惑道:“席师长?”
席聿深没有再往前走一步,他就站在这里,默默看着院子里穿着一身灰扑扑棉衣,笑容却异常开朗璀璨的那个人。
他轻声道:“这位女同志,加入组织有多久了?”
陈旅长说:“得有十多年了,她啊,年纪不大,是个老资历。”
一九二二年,两人解除婚约。
一九三一年,常安县,两人相遇。
也就是说,他爱上的,从头到尾就是个小同志。
小同志生的貌美,一口谎话,满腔热血,还有一手杀汉奸杀鬼子的绝好枪法,却和他走的不是一条路,次次错过。
——来到这里,这是席聿深这一辈子做的最不后悔的一件事。
终于再见到活生生的,完好无损的金玉棠,他竟陡生情怯似的,又酸又涩不敢上前一步。
陈旅长若有所思地看看金玉棠同志,又看看席师长,沉吟不语。
就在这时候,他口中那位财神爷,貔貅转世的王虎山同志嘴里叼着根腌萝卜,晃晃悠悠从里屋出来了。
“呦,打枪呢?”他眼睛一亮:“我也来试试!”
金玉棠和他做了几年搭档,也并不见外,将自己的配枪递给了他。
王虎山举起枪对着树上扎的草球来回比划。
陈旅长揣手笑眯眯地看着,忽见一张晚娘怨妇脸的席师长猛地上前一步,不可置信道:“王虎山?!”
他这一声可不小了,王虎山眼皮一掀,一时没听出来,探头探脑往外瞅:“谁啊?”
席聿深也不悲春伤秋了,铁青着脸大踏步走进来。
两人直直对上了眼。
王虎山霎时惊住了,嘴里含着半块腌萝卜,咽也不是吐也不是,还莫名有点心虚。
他搓手手:“这不席师长嘛……”
席聿深忍了又忍,决定把王虎山当做一只鼓噪碍眼的癞蛤蟆,转而目光深深地看向金玉棠。
“我……”他竭力压制自己颤抖的声线:“我现在也是一名‘同志’了。”
哎呦喂!
旁观陈旅长终于恍然大悟,他总算看出来了!
这还是档感情节目呢!
陈旅长决定给刚来的同志一点面子,无情地赶走了周围一大群炯炯注视的卡姿兰大眼猹。
三位同志是怎么谈的,陈旅长不知道,但他发现席兄弟打仗更猛了。
自太平洋战争以来,日军渐显颓势,国军显然深谙以弱打弱之道,战场上也随之疲软。更在豫湘桂大战中打出来三十七天失三十八城的骄人战绩。
这场战争的后续影响是深远的。
对日一方,此次战争虽取得胜利,但损失惨重,最关键的——打通大陆交通线,整合日本陆军力量迅速支援其他战场这一目的并未达到,兵力不足,使得日军无法巩固扩充战果,在此后再也无法发动大规模的正面战争,于中国战场无非是困兽犹斗。
对中一方,豫湘桂会战的大溃败使国民政府在美方的信任值跌到了最低,美方将在印远征军的累累战绩与国军本土军队做对比,矛头直指国民政府无能。
而这,直接导致了雅尔塔会议上中国外蒙之殇,及一九四五年之后美方对国军政府的援助大减。
但归根结底,与美援无关,是历史和人民选择了他们。
一九四九年,中国龙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崭新姿态开始腾飞。
金玉棠和席聿深搬到了北京,随着时间流逝,有关“蝴蝶”的档案一层层解密,终于大白于天下。
她成了无数人心目中的前辈与英雄。
【任务结算中……】
【ID:一零七】
【昵称:金玉棠】
【基础评分:58】
【反馈评分:90】
【综合评分:77】
【表现合格】
【评语:恭喜您,近乎圆满地完成了人设扮演!只是主线任务仍告失败……或许您的天赋在其他方面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