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二哥见到南屏匆匆而来,说道:“东家,任大哥的技艺极好。任大嫂做的饭食,大伙儿吃得也可口。”
南屏知晏二的性子,并不会因是她举荐的人便会顺着说好话,她细细嘱咐了几句,晏二听着这话,便道:“可是要回去了?”
南屏点了点头,恳切地说着:“晏二哥,我如今在殊地,那地天寒路远,立冬之后,大雪一场接着一场,出门便不像原来那般便宜。你万事替我担待些!”
“我自会尽力。”晏二重重地说。他说不出太多好听的话,也不觉得自己还需要表忠心。东家将大额的银子交到她手上,便是最大的信任。
他对于东家突然搬到殊地的事很是不解,可自知没有立场询问。他大名唤做晏柏洁,本是利川人,连年战乱,父母弟兄也被海晏国的贼人所害。他不愿意留在伤心地,便北上谋生。北面近天子脚下,做事风格与南面不同。他生性耿直,从来是埋头苦干,对攀交情、喝酒、赌钱之类的事情兴趣缺缺。空有一身本事,却屡屡碰壁。
正一筹莫展之时,却遇上了南屏。
她并未对他的身世过多追问,只抛了闲闲几个问题,便道:“月钱便是行情价翻倍。晏二哥以后多帮小妹尽心。”
他没想到幕后老板是这样一位年轻明艳的女子,还自称是小妹。一时之间生出很多感恩,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南屏将账册剩下几页大略看了下,她只是表面上看,心思早就飞了出去。这是爹爹告诉她的,咱们桂家这么多铺面,那么多账册,你若是一页一页看,怕是要累个好歹。只抽取几页认真看,随便抛出几个问题,让底下人知道受着约束便可以了。
她自打雇佣晏二哥之后,自觉省心了好多。事情经历多了,她越发相信,人与人之间是有些磁力的。她自幼便喜欢这种寡言务实之人,许是见了太多能言善道的掌柜、经纪、伙计。便是父亲、弟弟也都动不动就长篇大论一番。他们可以毫无掩饰、毫不费力地抒发心中的欢喜与不快,从来没有与人交接的不适。
一旦想起寡言、务实这几个字,一个不祥之人的面目就跳到了眼前。早上起身做馄饨时,她脑子里居然有了些许模模糊糊的影子,似乎是她勾住了他的脖颈,迭声叫着他闷葫芦。再接着下去,他便兢兢业业起来。对这些事,他倒是真是务实,就,只怕是太务实了些。
晏二装作不经意,可目光总是追着她,见东家的脸不知为何红了。他原以为她这次会多耽搁几天,没想到她竟突然就要离开,原本还准备着许多事向她汇报,可见她的思绪也完全不在账册上,还是住了口,可心中却不再畅快。
“忙完了么?”
南屏正发着呆,却听得熟悉的声音。
那个闷葫芦已站到了她的身边。
晏二见状便退了出去。
“有事?”南屏心中正在埋怨他昨夜不合时宜地务实,这个人猝不及防便又出现在他的面前。
“喏,我来和任大哥任大嫂告别。”韩望书道。
“见到了人了么?”
韩望书点点头。
“我这还需要半个时辰,你去客栈等我便可。”
“嗯。”韩望书嘴上应着,身上却是不动,盯着墙壁上挂着那幅《秋江渔艇图》看。图画中,江水开阔,渔舟片片,江上渔人往来如梭,忙碌奔波。
南屏知他除了能画些地形图,对绘画也并未有多少造诣。
不知他为何要仔细端详这画,图中的渔人为了生活辛苦辗转,哪个像他这般悠闲?
“韩将军见这画是不是寥寥数笔,便形神具备?”
韩望书看人是真,哪有心思看画?听得南屏如此说,也只好应了声。
南屏有意敲打,续道:“依我看,用笔恣意而不逾矩才最是难得。”
“我不知什么是逾矩,只想着恣意!”韩望书如何会听不懂?仍望着那画,并未转头,抿着嘴笑。
这等俏皮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方才,他从客栈出来时,便吩咐长吉备好了马车。
寻到白微的住处,白微正抱着女儿,同她道着别。可小石榴像只小鹌鹑一般,只缩在父亲怀里,并不看他的眼睛。
见到韩望书过来,白微道:“儒文来得倒是早,京都传信,我稍后便要押解朱镇回京。恐来不及送你们了。”
“我们也会早些出发,越往北走,天黑得越早一些。”韩望书点头应道。
“你办事我是放心的,太守府的事莫要挂心,也莫要同他人再提起。”白微道。
韩望书回到客栈之后,见南屏还没回来,坐了一会儿翻着书,却静不下心,不住地向门口张望。
他反复揣测着,还有什么非出去不可的事情,却终于想到了一件,那便是还未和任大哥、任大嫂告别。
“这怎么能行!”他旋即站了起来,心早就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