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屏醒来的时候,见父亲坐在她的旁边。这几年,因红叶的事,她与父亲生分了许多,可此番她躺在这里,见父亲望着她的眼神依旧与从前无异。
“屏儿,那件事你也不能全信,所谓兵不厌诈,又道是出奇制胜,咱们又怎么能知道这虚实呢?”
“爹爹,我知道的,这定是真的。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是活不成了,那次才会顶风冒雨来看望孩子们。”南屏眼神空洞,喃喃道:“不对,那天他没见到云儿,都怪我,孩子睡着又能怎么样,为什么不抱过来让他看一眼呢?”
南屏没有恸哭,连眼泪都没有流泪,她只是平静地叙述着,可听着却令人动容。
“他都没有瞧见,云儿生的有多美,他说知道云儿生的美,可肯定也想象不出,会是这样美,任是谁也无法从她的五官上挑出一点毛病。生得美还不算,又是这样聪明,多么生僻的字教两遍就会了,律诗、绝句跟两遍也会了,他定猜不出,这么丁点大儿的孩子连词都会背了好多首呢!都怪我,孩子睡着又能怎么样,为什么不抱过来让他看一眼呢!”
桂金山听着女儿反反复复地重复着,很是慌张,他晃动着南屏的肩膀,“屏儿,你清醒清醒!他的死活与你何干,你当日不是下定决心和离了么,你不说再不和韩家扯上一点关系了么,连这两个孩子都不必让他们知道么?这会子怎么又在乎他看没看见云儿,就是没看见又能怎样?”
“爹爹,你别担心我,我没事,更不会迷了心智,我只是……”南屏经了父亲的摇晃,已变得不再木然,这时,她才是的眼泪才夺眶而出,整个人伏在被子上,哭声愈演愈烈。
桂金山默默地退了出去,他悬着的心放下了,只要将情绪发泄出来,女儿就无大碍,伤心难过总会恢复,若是心如死灰,便要经过长长久久的岁月洗礼。
他想到了杭氏刚过世的时候,他终日木然地坐着,甚至都不去看那对新生儿,觉得他们姐弟是害死母亲的刽子手。
那段日子里,吃没有滋味,睡也是一点响动就醒。直到看到了女儿酷似杭氏的笑容,这才感觉到杭氏人虽不在了,可她却留给人世间的念想还在。他才慢慢回到正常的生活里,可心中的大洞却总是填不满。
他以为这个缺口是女娲炼石也补不了的天裂,会伴随着他走进坟墓。
可红叶年轻的面庞,朝气蓬勃的身体,还有那正孕育着的新的生命,却已经忘了那个缺口。甚至在午夜梦回,他回忆起年少时那些伉俪情深的画面,他居然发现他连杭氏的面目都已经模糊了,只记得年少时自己的模样。
他不敢相信自己会如此薄幸,可事实却是如此。他羞愧极了,不敢见女儿,更是见到儿子,就要吵几句。他想掩饰住自己的内心的愧疚,可终有一天却发现,头白鸳鸯失伴飞的愁苦也总能被新欢替代。
想到这里,他再一次鄙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