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这幸福他再也体会不到了。韩望书想到此处,刹那间丧失了信念感,再也忍受不住江水的寒冷刺骨,整个人沉了下去。
“叫你耍嘴,看来迟了一步吧!”
“娘子,莫生气,咱们在水上漂了将近十多年,还能连人都救不活?”
说话便是方才小渔船的一对中年夫妻,附近的渔民都称他们做任大哥任大嫂。
任大哥话音刚落,便一个鲤鱼打挺般跃入水中。
任大嫂此时也不再埋怨,划着浆,笑说:“好俊的水下功夫啊!”
所幸,韩望书只是呛了几口水,任大哥稍稍用力按压几下就让他吐将了出来。
“娘子,瞧得倒是真准,这是个俊俏的少年郎,看这衣衫,这真是个非富即贵的少年郎!”
“唉,我倒是不知道,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这么个人物,倒是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呢,也许他就是没娶到我这么贤惠的娘子,才想不开的。”
“你可罢了,我又不会晒渔网,不会做鱼饭的,哪里配得上贤惠两个字?”
他们夫妻平素贫嘴惯了,任是发生什么事,也总是要逗逗闷子舒心才好。
“娘子,你看这少年郎可有大碍?”
任大嫂摇了摇头:“倒是没有淹到,却是有几分冻着了,少不得在我们船上将养几日,这个时节也是扛不住,相公你如何,又没有着凉?”
“你终于想起我了,我还以为你眼中只有这少年郎,没有我这个糟老头子了呢?”
“就你废话多,赶紧帮着这少年郎除下湿衣衫吧!”
不知什么时分,韩望书觉得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恍惚中劳累了一整天的他,黄昏时分,回到了将军府。
在月明阁他没有瞧见南屏,却瞧见脸色苍白的母亲。
“姨娘,怎么不好生歇着,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韩儒文,你是非要气死我不可吧!”桑姨娘拔高了音调,愤恨地说。
韩望书心中一凛,母亲知书达理,即便是因为有孕性情变得有些激烈,可倒是从来不会说出这般话来,他知必是有大事发生,希望母亲能稳住心绪,轻声说道:“姨娘因何动怒,且慢慢说来。”
“慢慢说?”桑姨娘听得这话,怒气更甚,“我且问你,你夫人呢,南屏呢?”
“南屏?那日我着急回军中,她去了府尹大人处……”他兀自说着,整个心都无端往下沉,随后,脊背发凉,汗水涔涔而下。
“你可真行啊!世人都道你那父亲薄幸忘义,可纵是如此,他没能让我寒心到不管不顾离开韩家的地步!”
“离开韩家?”韩望书连连后退两步,“姨娘你怎知?你……”
桑夫人说道:“白日里,她提来了食盒,说是亲手制了如意糕、桂花酥、玫瑰酥、枣泥酥四样点心,嘱咐我没有胃口吃饭时,就挑拣一两块吃,又说了好多体己话。她还说道你妹妹的婚事,询问是否许配过人家,我看她倒是有意试探,实在是满心欢喜,只说着‘那丫头被我宠坏了,有人要就不错了,哪里轮得上我们挑选’,她淡淡说着‘姨娘说笑了,一家女百家求,您这迟早被踏破门槛,人品家私倒还是其次,最可贵的还是情投意合、心意相通’。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黯然,唉,我竟也是事后诸葛亮。”
她叹了口气,续道:“又碰巧我才吃过东西,腹中又隐隐泛酸,那些点心就那么放置到了一边。方才,朱翠寻思将食盒送将回去,这才发现食盒的最底层原来有一封信。”
韩望书颤抖着接过那张信笺,是那雄强圆厚,颇具英气的颜楷:
“姨娘:
原谅南屏不告而别,和离之事,已拖延许久,终不得要领,再加之最近诸事,我已身心俱疲,苦于无破局之法,只得出此下策,才能摆脱羁绊,重新活过。
回烟城后,我会同父亲商议晚钟、阑珊的事。还请姨娘多在公爹面前替桂家美言,莫因南屏的处事不妥、言行无状,左右公爹对晚钟的观感。
望姨娘保重身体,南屏会日日祝祷,姨娘能顺利诞下麟儿。”
桑夫人已站起身来,问道:“你可看真切了吗?你们到底是什么回事?”
“她当真就那么不管不顾就这么走了?”韩望书已由震惊、伤心,变得难以置信,他再一想到南屏身畔总会有那牛皮糖一般的曾青墨,更是怒火中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