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芷颜早上起来时,软榻上已经没人了。
她不知道慕尧尘何时起来的,也不知道慕尧尘其实昨晚上一直未睡。
男人侧躺在软榻上,睁眼凝视着,幔帐后女子呼吸微微起伏的轮廓,就这么看了许久,毫无睡意。
这一夜,躁郁的,失落的,甚至一些愤恨的情绪,充斥在他脑子里,他没法入睡,睁眼看了冯芷颜一夜,晨曦鸡鸣时,他再也躺不下去,起床晨练去发泄他淤堵了他一夜的莫名情绪去了。
冯芷颜不知道慕尧尘昨晚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只想着赶紧在慕尧尘晨练回来以前去更衣室换好衣服,免得再发生昨天早上那样的事。
只是她一掀开被子下床,腹中突然一痛,一股热流从身体里涌了出来,腥气十足,像是来了月事一般。
冯芷颜脸色一变,她如今怀孕,不可能来月事,所以这是流产的先兆。
她有些慌,缓了缓神,正要去摸自己的脉搏看一下是什么情况。
婢女小荷却慌慌张张跑进来,说慕老夫人刚才突然摔倒,如今昏迷不醒,慕尧尘已经赶了过去,但大夫还没来,想让冯芷颜过去看看。
冯芷颜想到前几日老夫人那油尽灯枯的脉相,今日再这么一摔只怕要不好,于是她忍着腹中的疼痛,赶紧让小荷伺候她穿衣,赶了过去。
慕尧尘见到她来,焦急上来拉着她,往慕老夫人床前走。
“我姑婆如今昏迷不醒,你帮我看看是什么情况?”
冯芷颜被拉着快走了几步,腹中传来一阵闷痛,她皱眉忍着,脸色微白。
慕尧尘太着急,没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只顾着把人往慕老夫人床边扯。
腹中传来一阵阵闷痛,在床前站定时,冯芷颜眼睛有些发黑,眨了眨眼后,才慢慢恢复了清明。
榻上慕老夫人的脸色比她更白,双眸紧闭,竟是出气多进气少,冯芷颜微惊,赶紧坐下去探她的脉。
脉相晦涩凝滞,也是不好之象。
但却不是前几日油尽灯枯的脉搏。
冯芷颜狐疑,往一向贴身伺候老夫人的曹姨看去。
曹姨眼神闪烁,有些心虚。
于是,冯芷颜便猜到了几分,她斟酌着问出口,“前几日老夫人是装病?”
话落,慕尧尘吃惊极了,霍地转头去看曹姨。
曹姨在两个少主子虎视眈眈的眼神里,不敢再撒谎,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前几日老夫人确实是装病,但今天是真的摔了。”
后面她说得很小声,有点底气不足。
慕尧尘却不给她蒙混过关,皱眉不悦问道:“我姑婆为什么装病骗我们?”
早知道姑婆是装病,他就不用那么大费周章地跟冯芷颜假成亲了,如今弄得边城的人都知道他成亲了,倒有些不好收场。
这般想着,慕尧尘朝冯芷颜投去一眼。
冯芷颜恰好也看过来,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以及少不更事被人骗的懊悔。
不过慕尧尘眼中还多了些歉疚,毕竟要不是他,冯芷颜也不会答应卷进这场浑水里来。
眼见曹姨支支吾吾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慕尧尘皱眉又催促了一遍,“说吧,如今还有什么不好说的,我姑婆为何装病?”
曹姨一想,也是,反正都知道老夫人是装病了,那干脆都说出来吧。
于是,她开口道:“老夫人装病是因为她的呆症越来越严重,她怕自己哪一天就突然神智不清,忘了小王爷您,她也怕那时候没法再照顾你,所以想让你找个姑娘互相扶持,互相照顾。”
“这样,即使她后面傻了疯了,小王爷您身边有人陪着,她也可以放心了。”
“小王爷,老夫人不是故意骗你的,她身体虽没有到油尽灯枯的地步,但确实已经很不好了。少夫人是大夫,她可以作证的。”
慕尧尘闻言,朝冯芷颜看去。
冯芷颜点了点头。
“老夫人脑中淤血,不仅患有呆症状,还有头疾和偏风,得静养,不能受刺激。”
慕尧尘闻言怔忡,“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不告诉我?”
曹姨哽咽,“老夫人是怕你担心,所以才让我们瞒着你。”
慕尧尘眼眶微红,在床边坐下,紧紧握住慕老夫人的手,“是我不好,平日里疏忽了对她的关心,才没留意到她的身体已经这样不好。”
慕老夫人的眼皮动了动,缓缓张开眼睛。
她看到床边的慕尧尘脸上露出一抹戒备,“你是谁?慕承呢?慕承是不是还在京城做质子?”
“不行,我得去接他回来,景家的皇帝都不是好东西。”说着,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这明显是呆症犯了不认识人了,慕尧尘赶忙阻止她,“姑婆,我父王已经不在京城了,您别冲动。”
慕老夫人眼睛一瞪,“我说的是慕承,谁说你父王了,让开,我现在就要去京城接慕承!”
她用力去推慕承沉,奈何慕尧尘下盘稳,一动不动,气得慕老夫人手脚并用去挠他去踹他,甚至用上牙齿狠狠咬上慕尧尘拦在床前的手臂。
“让开!我要去京城接慕承!他在京城等着我呢!”慕老夫人尖叫嘶吼着。
冯芷颜见她太激动,一根银针刺入她睡穴中,慕老夫人立即软倒,晕倒在床上。
老夫人这一晕,睡了很久,慕尧尘和冯芷颜守了她一上午未见到她醒来,于是先回去吃午饭了,留曹姨一个人守着。
回去路上,冯芷颜对慕尧尘道,若老夫人醒来还是坚持要去京城,可以顺着她,去京城一趟,以免刺激到她老人家,加重病情。
慕尧尘看了她一眼,神色莫名,半晌,清淡开口,“你可想清楚了,若回了京城,我们的婚事只怕瞒不住,到时不止京城的人会知道,你家人也会知道。”
前几日两人假成亲,未免牵连太多,冯芷颜并没有通知家里人前来参加婚礼。
因为,边城距离京都千里之遥,信息传递不通畅,若是一直呆在边城,也许她家人未必会知道嫁给景国最有权势异姓王的女子是她。
但回了京城不一样,京城是他们家的根基,若是回去相当于“投案自首”,总有一日他们假成亲的事会瞒不住。
一想到那天,冯芷颜有些头疼,不知道该如何交代自己的婚事,以及肚中的孩子怎么来的。
她刚想开口,她不回去了,慕尧尘自己带老夫人去京城就可以了,然刚张开嘴,腹中猛然一痛,像是有人徒手扯断她的肠子一样。
她捂着肚子,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晕倒前,她看到慕尧尘一脸惊慌地扶住了她。
喜庆的新房寝室里,气氛一片凝重。
慕尧尘坐在床前,听大夫讲冯芷颜的情况。
当听到冯芷颜体内余毒未尽,有先兆流产的迹象,孩子可能保不住时,慕尧尘微怔。
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那平坦的小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