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尧尘静静看着冯芷颜平坦的小腹。
心中莫名心悸,隐隐堵得慌,很是不舒服。
按理说,那极有可能是苏合的孩子,他还曾经试图想打掉它,不该对它的离去产生这种莫名的情绪才对。
但慕尧尘也不知现在自己是哪根筋发错了。
他目光晦涩,沉默地盯着那平坦的小腹看了许久。
片刻后,冯芷颜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轻轻颤动,慢慢张开了眼睛。
她看过来的眼神带着几分迷糊,好像忘记了她先前晕倒的事。
慕尧尘深深注视着她,淡淡开口,“大夫说你有流产的迹象,孩子很可能保不住了。”
冯芷颜一惊,昏迷醒来的怔忡瞬间消散无踪,她惊慌去摸自己的脉搏。
指腹下的脉相果然不好。
她呼吸一窒,整个人如坠寒潭冰窟里,冷得刺骨。
“你……还好吧?”耳旁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冯芷颜怔愣抬头,看见他关心的眼神,像看到了依靠一般,心中一涩,不由自主滚出了一颗又一颗的泪珠。
“我,我要回京城,我父亲有事耽搁了没去师兄那里,他擅长妇科,一定有办法帮我保住孩子的。”
冯芷颜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声音又绝望又悲伤,眼泪不停汩汩落下,怎么也止不住。
那模样可怜极了。
慕尧尘心中一软,下意识将她拥入怀里。
“京城路途遥远,你身体不好,只怕在半路就……”
剩下的话,感觉到怀中的人儿恐惧地颤抖得厉害,慕尧尘无法再将那话说完。
冯芷颜也知慕尧尘未尽的话想说什么,那后果确实让她害怕,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但要她这么干等着看自己的孩子流掉,她也做不到,她先前已经向孩子保证,会尽一切努力把它生下来。
回京城向父亲求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她不想坐以待毙,想赌一赌。
于是,她紧紧抓着慕尧尘的衣襟哀求道:“我顾不了那么多了,你带我回京城吧,好不好?”
就算如今回京城假成亲的事会被揭穿,她也顾不得了,这一切都没有救她腹中的孩子重要。
慕尧尘犹疑着没有答应。
冯芷颜见状,愤恨开口,“你不带我回去,我自己回去!”
“我知道你一直想打掉这个孩子,我不会如你愿的。”说着,她推开慕尧尘,挣扎着要下床。
然她忘记了自己身子弱,差点往床下栽去。
慕尧尘赶紧把她捞回来,按在怀里。
见她仍旧挣扎不休,只能无奈叹气道:“你别乱动,你还想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顿了顿,他略带挫败开口:“算了,既然你想回京城,那就回去吧,反正我姑婆也闹着要去京城,正好也一起去了。”
他虽担心冯芷颜的身体,奈何当事人执意要冒险,他也只能随了她的意。
唯一能做的,只有安排好路上的一切,照顾好她的身体。
冯芷颜听到慕尧尘松口,终于停止了挣扎。
然后,摇头看着男人,破涕一笑,轻轻说了句,“谢谢你。”
说完,冯芷颜觉得有些羞耻,也不知是不是怀孕影响了心情,她觉得自己情绪起伏挺大的。
慕尧尘也发现了这点,下意识刮了一下那挺翘的鼻尖,打趣道:“又哭又笑的,羞不羞。”
鼻尖被碰触了一下莫名有些痒,那痒意直达心尖,冯芷颜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小脸一片滚烫。
见到那俏脸上的绯红,慕尧尘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亲密。
他清咳一声,不舍地放开了怀中的人儿,“你先休息,我去看一下姑婆醒了没有。”
说完,他快步离去,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而两日后,慕尧尘果然说话算话,安排了车马等一应远行需要的东西,便带上冯芷颜和慕老夫人回了京城。
回去路上,冯芷颜经受不住车马劳顿,几次险些流产,好在都凭着她一手针灸之术,保住了孩子。
一行人慢慢走了半个多月后,终于回了京城。
入城门时,百姓看着声势浩荡的车马,好奇心起议论纷纷。
有人认出,队伍前面骑着高头大马开路的年轻男子,是前阵子景国的最热门人物,蜀王——慕尧尘。
然后,顷刻间,人群沸腾了起来。
先前已经冷却的蜀王未婚妻与突厥人有旧情私奔的传闻瞬间又再次被提起。
人们对着队伍中间明显是女眷所坐的两辆马车,指指点点。
冯芷颜那时恰巧掀起帘子往外面看。
人们看到马车里坐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不知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句,“是她,她就是慕王爷那个跟突厥人私奔的未婚妻!”
“这种寡廉鲜耻的女人太可恨了。”
也不知谁率先扔了一个鸡蛋过来。
冯芷颜躲避不及,肩膀被打中,鸡蛋腥臭的蛋液顿时喷溅在她身上,甚至脸上也沾了一些。
冯芷颜一怔。
还没待反应过来时,更多的瓜果蔬菜扔了过来。
“打她这个跟突厥人私奔的下贱女人!”
“突厥人杀了我们景国那么多百姓,他们该死!这个女人更该打!”
本来畏惧慕尧尘权势地位不敢动手的其他百姓,见周围人都义愤填膺的起来,于是心中也被勾起了对突厥人的恨。
他们中有家人朋友被突厥人所杀的,有的仅仅是单纯一时义气,然现在他们的情绪都被煽动了起来,把对突厥人的愤恨全部迁怒到了冯芷颜身上。
场面瞬间陷入混乱。
慕尧尘赶紧带着陆阳等侍卫从队伍前头返回来保护冯芷颜的马车。
冯芷颜坐在车上,听着外面那些谩骂心中苦涩不已。
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没做错事,为何百姓如此恨她。
婢女小荷缩在一旁,看了看脸色惨白的冯芷颜,又看了看外面群雄激愤的百姓,讷讷不敢言语。
后来,亏得慕尧尘所带侍卫甚多,又亮出了兵刃,终于吓退那些极端的百姓,护着马车从人群中出来。
一行人去了慕家在京城置办的宅子。
直到入住坐在了寝室里,冯芷颜因街上发生的事,还是伤神不已。
慕尧尘进来,见她坐在床前发呆,脚步一顿。
然后慢慢走到她跟前。
男人的阴影落在冯芷颜身上,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怔愣抬头。
露出一双伤心和迷茫不知所措的眼睛。
慕尧尘一怔,心中微微刺痛如被针扎过一般。
“抱歉。”他看着冯芷颜,沙哑地从口中挤出了这两个字。
冯芷颜疑惑,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说对不起。
慕尧尘深深注视着她,眸中闪过歉疚。
“刚才煽动百姓的那两个人,我刚才已经抓起来了,据他们交待,他们如此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冯芷颜错愕地睁大了眼睛,“有人指使?谁会这么做,我并没有得罪什么人啊?”
慕尧尘无力扯了扯嘴角,“不关你的事,是我得罪了人。”
“我先前与突厥人和谈时,为教训玉珍公主,把和亲人选由宁乐公主改成了她,所以她就记恨上了我,到处散播我未婚妻与突厥人私奔的传闻,想以此羞辱我,你是被我连累了。”
“至于街上煽动百姓那两个人,是宫中的宦官,玉珍公主不知打哪知道我们今日回京,于是故意指使那两个人在我们进城时,闹了那一通。”
慕尧尘深深看着冯芷颜,又说了一句抱歉。
冯芷颜没想到事情竟是这样。
看来她大概与宫里的公主八字不合,先前已经有一个宁乐公主看她不顺眼了,没想如今又添上了一位玉珍公主。
而那两位公主厌恶她的缘由,毫无意外,竟全是因为她面前这个男人。
冯芷颜看着面前英挺俊美的慕尧尘,忍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句:人家是红颜祸水,他整个却是男颜祸水啊!
想到她街上露脸后被这么一闹,也许家里人很快就会知道她回来了,冯芷颜想开口让慕尧尘去她家里边传个口信。
然陆阳却急匆匆进来,说老夫人那边发了火,有要紧事想跟慕尧尘谈一谈,让他赶紧去一趟。
至于是什么要紧事,冯芷颜从陆阳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的眼神,猜到了一二。
若没意外,老夫人想跟慕尧尘谈的就是,刚才街上那些不堪入目的传闻。
慕尧尘也猜到了,对着冯芷颜欲言又止,不知该说什么。
冯芷颜反而淡淡一笑,“你去跟老夫人解释一下吧,老夫人是通情达理之人。”
她或许能明白事情背后隐藏的苦衷。
这么一位慈爱的长辈,冯芷颜并不想被她讨厌。
只说了这么两句话,短短时间内,老夫人又派曹姨来催促,说立刻要见到慕尧尘。
慕尧尘不好再停留,朝冯芷颜投去歉疚的一眼后,便随曹姨去了老夫人房里。
冯芷颜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情莫名不好。
她预感到她与慕尧尘这桩假婚事可能要走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