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后,慕尧尘还是决定见宁乐一面,把之前的事说清楚。
宁乐进来时,慕尧尘正从床前的屏风后走出来,宁乐透过屏风,隐约看见床上躺着一个女子,她心里微涩。
知道那是冯芷颜。
冯芷颜以命为慕尧尘试药如今昏迷不醒,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她哪里能不知道。
慕尧尘见她一直看着屏风后,脚步一顿,指着屋中的椅子,淡淡道:“公主,请坐。”
宁乐回过神,这才好好注意起慕尧尘来。
男人消瘦不少,但仍是十分清俊令人心动的,此时他朝她示意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然后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
一杯是她的,一杯是慕尧尘自己的。
慕尧尘端了茶,便慢条斯理品起来,茶香四溢,轻雾缭绕,他的脸藏在那些水汽后,氤氲迷蒙,宁乐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十分遥远疏离。
慕尧尘兀自喝着茶,没有说话。
宁乐呆呆看了慕尧尘半晌,许久才咬着唇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对不起。”
那三个字说出来后,宁乐只觉心里重担一松,舌头又找回了说话的本能。
她看着慕尧尘,歉疚道:“王爷,当初山洞中之事,我不该冒认他人骗了你。我那时是,是因为……”
她慢慢红了眼眶,哽咽得说不出话,模样楚楚可怜,轻泣几声后,才继续道:“王爷,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对你是一见钟情,所以在山洞中遇见王爷时,才鬼迷了心窍,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能亲近王爷的机会,因此才做错了事。”
“王爷,我并非有意骗你,你能原谅我吗?”
她眉目含泪,楚楚望着慕尧尘,哭得眼尾通红,好似被风雨摧残过的海棠,十分令人心怜。
宁乐是今日才被解禁的,她前些日子因卷入慕尧尘中毒的纷争里,一直被景帝软禁着,今日是因为慕尧尘要成亲,遍请山上所有人,她才被放了出来。
不过她一放出来,听说慕尧尘为逼要七日梦的解药竟囚禁了景帝时,震惊不已。
来之前,她想过了,若慕尧尘成功解毒,她便继续抱着这棵大树不放,若慕尧尘解毒失败身死,那他也得在死之前,帮她把景帝让她去和亲的旨意废除掉。
所以她来见慕尧尘后,第一时间便低下身段,为先前骗他之事,楚楚可怜道歉。
但许是知道了宁乐并非山洞中那个救他的女子,所以慕尧尘对宁乐的滤镜没有了,如今再对着宁乐这般楚楚可怜,时不时落泪的模样,再也没了耐心,只觉得有些烦。
他把手中茶盏搁在桌上道:“公主的歉意,我收到了,若是公主无事便回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宁乐一怔,有些错愕。
她暗中打量慕尧尘,见那张玉面无波无澜,竟对她方才的话没有半点反应,不由心里一紧。
于是,逼着自己滚落更多的泪水。
她一边哭着一边道:“王爷先别赶我,我也知自己遭人厌弃,而且这些话,在王爷即将与我嫡姐成亲时,本不该来说,但我到底欠了王爷一个解释和一句道歉……”
“而且这些话再不说的话,只怕就没机会说了,王爷也知道,我即将远赴突厥和亲,这一生只怕再没机会回中原了,远离故土,背井离乡,这将是我后半生的命运……”
说着,一串串泪珠不断从她颊边滑落。
她又哭又笑,“没关系,我这个人本来命苦,自小丧母父亲还不慈,手足任意欺辱,宫人更是不敬,但我都忍了下来,和亲而已,我也可以忍下来的,我只是,只是舍不得王爷 ……”
她梨花带雨看向慕尧尘,眸中一片深情。
慕尧尘两点漆黑瞳仁,幽沉如墨,似浸在深潭里的两粒黑曜石,冰冷无情,就这么定定过来,仿若看穿了宁乐所有的伪装。
宁乐心脏漏了一拍,脸上的神情些微僵住,那梨花带雨的模样顿时有些怪异。
她心脏砰砰狂跳,眼神微闪,正要恐惧移开视线时——
慕尧尘已经收回目光,端起桌上的茶杯,轻啜了口。
“公主来意我已知晓,和亲的事我可以想办法帮公主解决,但自此以后我们恩怨两消,互不相欠。”
宁乐不可置信绷紧了腰背,她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易就说服了慕尧尘帮忙,她咽了咽唾沫,想说什么。
门外却突然闯进一个人。
来人是一身红色喜服的玉珍公主,她看见宁乐在帐篷里坐着,想也不想,便过来狠扇了宁乐一巴掌。
“贱人!我跟他都快要成亲了,你还来勾搭他!知不知羞!”
宁乐捂着被打的脸,委屈落泪,“姐姐你误会了,我只是有事来找王爷。”
“还狡辩!”玉珍公主抬手又要打宁乐,慕尧尘朝陆阳使了个眼色,于是陆阳便抓住了玉珍公主高高抬起要打人的手。
玉珍公主气死了:“陆阳你放开!我才是你们王爷的王妃,你偏帮别的女人,是不是想找死!”
慕尧尘眉间闪过厌恶,对宁乐道:“公主你先回去吧,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的。”
等宁乐一走,玉珍公主从陆阳那里抽回手,追问慕尧尘。
“你答应宁乐什么事?别忘了,你即将跟我成亲,我不许你帮你宁乐!”
她的蛮横,慕尧尘嗤之以鼻,懒得搭理,目不斜视走到书桌后,拿起桌上那本毒经继续翻看起来。
玉珍公主被刺激得怒不可遏,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书。
“毒经?冯芷颜的书?”
她愤恨把书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人都半死不活了,还想凭一本破书狐媚人?我把这破书踩烂,我看你还看什么!”
慕尧尘冷冷睥着她。
玉珍毫不示弱与他针锋相对,“你瞪什么瞪!我不仅要踩她的破书,我还要把她从你帐篷里丢出去,我告诉你,我忍你们很久了!”
说着,她要绕过屏风往床前冲去。
陆阳拦住了她。
慕尧尘冰渣子一般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也从背后传来,“你若敢动她,我两的婚事不办也罢。”
这个威胁成功裹挟住了玉珍公主的脚步,她别的可以不要,但慕尧尘这个人她一定要成亲抢到手。
她愤愤转过身,瞪着慕尧尘道:“你就会威胁我!难不成我们成亲了,她还继续躺在你帐篷里不成?”
慕尧尘起身,将地上那本毒经捡起,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心不在焉道:“急什么,等我们成亲了,她自然有她的去处。”
闻言,玉珍公主火气微消。
但见慕尧尘一身白色便服,新郎喜服被丢在一旁没有换上,她火气又起。
“你现在穿的什么破衣服!为何不穿喜服?拜堂时辰快要了,宾客已经来齐,你去看看,哪一个都穿得比你喜庆,穿得比你像新郎官!”
慕尧尘冷嗤,“你看宴席上哪个男人穿红衣,选他做新郎也还来得及。”
玉珍公主怒不可遏,“你如此气我,还想不想要七日梦的解药了?”
慕尧尘:“解药自然是要的。公主别生气,你火气有些大……”说着,他朝外喊了一声,“陆阳,沏壶新茶来,给公主降降火。”
不一会儿,陆阳便提了一壶茶进来。
慕尧尘接过,亲自给玉珍公主斟茶。
他难得伏低做小,玉珍便给他面子把茶喝了。
只茶一下肚,不知为何,玉珍公主觉得有点头昏,眼前的慕尧尘变成了一个,两个,三个……
慕尧尘微微一笑,那笑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恶意,“公主,你没事吧?”
玉珍公主甩甩头,“没事……”
话落,她倒在桌上晕了过去。
有风拂进,吹得被重新捡起放在桌上的那本毒经,书页一页页翻动,最后风停止,毒经也停在了先前被折了一角的曼陀罗花那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