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倪阿浅预感那般,自从谷屿那天走后,他再也没有出现在校园里。
就连期末考试都没有参与。
许朋他们在群里艾特他, 他也只回:【没事,家里有点事情需要处理。】
吴洋关心道:【屿哥,那你期末试卷要不,我给你送去。】
许月月:【你这也太小看我同桌了吧,我同桌还需要期末试卷,老余都说了这试卷都是为了咱们回去过个好年】
谷屿点开对话框,输入“谢谢,不用”,正要点击发送,手机上面跳出显示,【倪阿浅给你发送了一条消息】
谷屿几乎没有犹豫,短信也没来得及发送,就点开倪阿浅那条消息。
倪阿浅发送了个举手的表情包,然后说道:【那我可以替换吴洋,给你送期末试卷不】
手机的那端,倪阿浅扣着手指,惴惴不安,又发送了条:【你没来,桌上好多试卷。】
谷屿反复将她的三条消息看了好久,有些入神,但最终还是回复了她:【不来】
发送完两个字后,可能又觉得生硬和违心,点击了撤回,倪阿浅立即回复道:【我都看见了!不去就不去】
谷屿:【嗯。】
倪阿浅咬牙,还嗯!
一中放寒假放的比别的学校要晚,总共二十多天的假期,年前就十几天。
就这十几天倪阿浅还掰开了花,三分之一去补课,是的,因为期末考试没有进前五,余老师又把目标期限挪到了下个学期,但是下个学期就分科了,能和谷屿呆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
三分之一去好吃饭店。
只可惜没有一次碰见那人。
次数多了,周婶儿都看出点名堂,但还是劝她:“小姑娘这段时间别等了,小屿都好久没来了。”
“哦哦。”倪阿浅慢条斯理吃着面条,脸涨得有些红,她欲盖弥彰说:“也……没有特意等,就……阿姨你家的东西都太好吃了。”
又一次败兴而归。
时间一晃到了除夕那天。倪家从一大早就开始贴春联,挂红灯笼,准备晚上年夜饭的食材。只是弄到半路,倪爸爸接到医院通知,要去值个班,估计年夜饭赶不回来吃。
只有母女俩在家。
徐女士:“你爸不在家我都不想做饭了。”
倪阿浅低头倒弄什么,没等到女儿的回应,徐老师侧头看了一眼,“阿浅干什么呢?”
“没,没干什么。那吃饺子吧,妈妈包的饺子最好吃。”倪阿浅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心不在焉道。
屏幕上,她刚给谷屿发送了条【除夕快乐!】的短信。
徐老师:“行,那咱们就吃饺子。那你是跟我一起去爸爸单位吃,还是一个人在家吃?”
倪阿浅有点懵:“……为什么不能你跟我一起在家吃?”
徐老师特理所当然那般:“我老公,在医院,一个人,大年夜,多可怜。”
倪阿浅眨了眨眼,“那我可以跟朋友一起出去跨年吗?”
“当然。”
“那妈妈你多煮一点饺子,我带出去朋友吃。”倪阿浅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叮当响。
低头一看,谷屿正好发了条【同乐!】来。
倪阿浅眉心一跳,她想到了穿越前,他和谷屿仅有的这几条短信。
为了打破那种挥之不去的不安感,倪阿浅继谷屿之后立马给他发送:【能一分钟之内回,那说明还不忙!】
【嗯,在做年夜饭。】
【你竟然会做饭?!】倪阿浅还不知道谷屿会做饭,都说会做饭的男人最帅了!他爸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但是他爸做出来的食物,只有徐女士说好吃。
倪阿浅怀疑,她爸爸就是按照她妈妈的口味做的,不然每次自己都能被中伤。
谷屿回道:【嗯,会一些。】
【那你年夜饭吃什么呀?】
谷屿胸前挂着咿咿呀呀的谷时,低头看了一眼食材,因为谷时闹腾,他便分出了一只手给她玩,边给倪阿浅发送了一条语音。
倪阿浅看着那一个红点点,震惊了三秒,谷屿头一次给她发语音。
她回头瞄了一眼在厨房的徐老师,把扩音转换成了听筒,然后贴上了耳朵点了播放,谷屿平稳,低沉的嗓音透过听筒低低地传入了耳朵里,倪阿浅不知不觉耳根染上了颜色。
酥酥麻麻,好好听。
谷屿其实就是普普通通报了菜名,但耐不住倪阿浅太久没听见他的声音和看见他人了,忍不住莫名羞涩起来。
清蒸鲈鱼,红烧肉,糖醋排骨,炒马蹄,水蒸蛋,还有谷时吃的奶粉。
倪阿浅听见奶粉时笑了笑,回复他:【你家年夜饭吃不吃饺子呀?】司马昭之心就差写脑门上了。
谷屿:“以前吃,很久没吃了。”
大年夜,谷妈妈在酒店里打杂,谷屿就自己在家简单做几样,等她回来正好可以吃。对于包饺子这种麻烦的食物,目前最没有时间和耐心去包了。
倪阿浅开门见山:【那我可以去你家蹭个饭吗?我知道很冒昧,但是我妈等下要去医院陪我爸,我们家就没做年夜饭,我就只能吃家里零食了。】
【可以吗?】为表真实,倪阿浅还发了个小猫可怜兮兮乞拿着一个破口碗讨饭的表情包。
大过年的,别人团圆,她独自一人只吃零食,任谁听了这话不免心疼两秒。
等了一会儿对面却没动静了,倪阿浅忐忑不已,心想要不放弃,对面突然回了个:【好。】
倪阿浅双眼顿时一亮,对厨房的徐女士说:“妈多下点饺子!”
*
谷屿会答应,也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和天人交战。
这段时间他就照顾谷青山,盯着他吃药,休息,谷青山终于能消停一些。只要不被刺激到,和正常人偶尔说几句话是看不出问题的。
因为现在,他大多数时间都蹲在角落,沉默不语,像个孤寡老人。
谷屿是想,到时候,他就装着饭菜和倪阿浅在外面吃。
他停下手中的活,要和谷青山说这件事,希望他能在自己需要的“那一个小时”内,安分守己。
就一个小时,给自己一个小时的时间。
回头却只见他趿拉着一双人字拖,躲躲闪闪,摇头晃脑从房间里出来。
谷屿一眼便察觉到不对劲,眯了眯眼,怀疑道:“爸,你做什么了?”
谷青山只有对着自家人才哼声出气:“我做什么了!?我就不该呼吸空气,就不该吃饭睡觉!不管怎么样都是碍着你的眼了是吧!?”
“……”谷屿漠然,垂下眼睑,顺着他的气,“没有,没有碍我的眼。”
他转身回到厨房,加快了手中的动作,“等下我需要外出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你能一个人带着谷时在家吗?”
谷屿口中的“一个人在家”,是希望他安定,不生事,他也只要一个小时,会很快回来。
对于此时此刻的谷青山来说,莫名膨胀,不管儿子是什么意思,自己是没什么不可能的。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倪阿浅很快到达了约定好的地址,担心会有意外,谷屿特意将地点定在距离家不远的地方。
今晚大年夜,到处喜气洋洋,这时还没有禁放烟花的规定,街头巷尾好几个小孩放着烟花,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倪阿浅便在街尾等着他,那条街道特别奇妙。
一面连着光华热闹,一面灰暗冷清。她站的位置,彷佛连接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明明以前白天也走过这段路,可为什么晚上会如此森然可怖。
就连春节的气氛到了这也舍不得分流过去,那面好像被这个热闹的世界抛弃了一般。
收到消息的谷屿饭菜还没做好就跑了下来,他远远就看见街头灯光下,伫立着一人,光影下宛若一抹剪影。那人手机打着灯光,照着这面。
冬夜酷寒,那人被冻得直跺脚。
谷屿不敢犹豫,一路直跑,可人还没跑到,倪阿浅就先冲他跑了过去,人未至,声先道:“谷屿!”
二十多天未见面,倪阿浅语速和心跳都有些轻快,也可能是因为刚才跑了一段路导致如此。
谷屿的嗓音裹着夜风的寒凉,隐约带着些怒意的诘问声率先落了下来:“如果不是我,你知道你一个女生冲过来有多危险吗?”
昏暗里,倪阿浅没被看见的笑意顿时僵在脸上,本来脸蛋就冻僵了,这会儿更木了。
倪阿浅没抬起头,“我,我……”
谷屿冰冷语气依旧不减,“他会一把将你掳到那边的巷子里。”
倪阿浅顺着谷屿的指示,瞅了一眼那边的巷子,黑黢黢,阴森森,有点吓人。
倪阿浅抬着手臂,亮着手机灯光,他说得有道理,但止不住委屈道:“我知道是你……才过来的,灯光也照得出你……”
手机里的灯光相比于那面街道的热闹光亮简直微乎其微,落在谷屿的脸上却让人发暖。
两人在乌蒙蒙的幽暗里僵持了片刻,谷屿忽然一手握住了倪阿浅的手腕,隔着厚实的棉衣,还是能感受到腕子的细。
谷屿紧随之后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阿浅,是我约定的地方错了,不应该约在这里。”
他牵着倪阿浅的手腕,一步一步朝着亮堂热闹的那面街道走去,一声又一声的道歉掷地有声,“对不起阿浅,你应该站在光里。”
不应该在等我。
他会因为倪阿浅毫不犹豫为他跑进夜色里而感到,愧疚的欣喜。
可害怕盖过了那份欣喜。
他害怕有人伤害她,哪怕是一点可能的危险,也足够让他害怕。
谷屿将人拉到了繁华热闹的街道里,来来往往的行人,松开手腕的动作拖拖拉拉,垂首道:“阿浅,不管是谁,你首先要确保你自己的安全,明白吗?”
“我明白。”倪阿浅后知后觉感到后怕,仰着头诺诺道:“下次不会了……那……接受你半个道歉。”
耀眼的灯光烟火下,倪阿浅的脸蛋细腻如雪,不施粉黛也唇红齿白,明眸善睐,亮晶晶的眼眸里,盛满了周侧烟花影子。
谷屿望着那双眼,真是万分庆幸。
谷屿垂眸,问:“为什么是半个?”
“因为我也要道歉,我手机里骗了你,我没吃零食我吃饺子,我还带了饺子!”倪阿浅托起了她拎了一路的蓝色保温桶装的饺子。
保温桶就放在她的耳畔,鲜亮的蓝色相衬,谷屿这才留意到倪阿浅今晚穿了一件鹅黄色蓬松棉服,圆圆滚滚胖乎乎的。
她头发也散落了下来,披肩落在耳后。因为气温,她的耳廓冻红了一圈。
谷屿看见了,下意识自然而然伸出了手,将她耳后的头发拨弄到了前面,遮住了耳朵,希望能保暖一点。
可正要收回去之时,才大感不妥。
心虚地一低头,倪阿浅张着眼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眼是一下都不带眨,似乎带着审视意味。
热闹欢畅的春节氛围在他们之间好像多出了一点别的,双方心知肚明的心虚与尴尬,怀疑与震惊。
谷屿清咳了一声,终于是痕迹明显地放下了手,接着问:“那为什么当时要骗我吃零食?”
“因为……”倪阿浅抱住保温桶。
因为想见你。
但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我妈包的饺子全天下最好吃,想给你一个惊喜,让你也尝尝。”
“那当时直说也可以。”
那还不是怕你不吃不下来。
“直说就没有惊喜了呀。”
谷屿不同意道:“惊或许没有了,但喜是有的。”
“有喜吗?是这样吗?那你吃吗?”倪阿浅停下脚步,一连三问,热情地捧上徐女士的饺子。
谷屿的面庞印着光,露出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个笑,清浅却轻松,他说:“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