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乖。”
沉缓,包含些许不易察觉的恳求,一下将倪阿浅拉回了现实。
谷屿的脸,逐渐清晰,她一下抓住了面前人的手,着急又恳切:“你能不能,能不能以后不管是救人还是怎么,都先护好你自己!”
谷屿还没来得及从倪阿浅炙热的掌下细细感受,突然又被她的话惊到一怔。
明明救人的是她,她却要他留意自己。
谷屿眼中闪过一抹惊诧和疑惑,不过很快散去,因为倪阿浅用他从来没听过的,隐约带着哭腔与后怕的语调,央求着他:“好不好?”
“好。”
他只能,也只需要说好。
两人在天台缓了一会儿,准备动身。
吴洋落在气垫之后,第一时间被带去了医院,他们现在要去医院看他。
同时,他们也告知了班主任,紧急联系了吴洋的家长。
下楼时,八班那俩男生畏畏缩缩正上楼,看见倪阿浅吓了一跳。倪阿浅正要与他们擦肩,忽而停住,从校服兜里掏出了那封情书丢还给了他们。
只言片语都没留,兀自下楼。
那俩男生大眼瞪小眼,“吓死我了,看到下面消防车还以为她等不到人跳楼了。”
……
医院。
吴洋经过各种大小检查,诊断轻微脑震荡,以及右腿骨折,至少要卧病休息半个月。
倪阿浅和谷屿找到他的病房时,班主任正在一旁打电话,结束电话后又对病床上精神不振的吴洋叹气:“吴洋你先好好休息,你家人很快就到,阿浅谷屿你们来得正好,陪陪他说说话啊,我得再回学校一趟,晚点再来看你啊。”
学校出了跳楼这么大的事情,为了减少影响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处理。
吴洋半眯着的眼,看到了倪阿浅他们稍稍睁开了点,但也睁不开太多。
他现在头晕眼花,还想吐,脚还被吊着,就更想吐了。
他动了动嘴想开口说对不起,可倪阿浅打断了他:“别说了……知道你现在难受。给你买了水果和很多辣条,辣条等你好了吃。”
“你把我们都吓到了,但这不是你的错,不要道歉。康复回去后,谷屿说给你展示一元三次方程的一百种解法。”倪阿浅的语气有些弱,也是强行排解吴洋心头的苦闷。
吴洋似乎信了倪阿浅的话,从眼缝中迸发出迷弟崇拜的光,看向了谷屿,谷屿望着床上可怜兮兮的吴洋,但他不咋会安慰人,只能委婉道:“……可以先给你展示四种。”
一百种,他不会。
但数学有无数种可能,所以他也不会急于否定一百种解法的可能。
虽然目前来说不太现实。
闻言,吴洋发出了难过的“呜呜”哭泣声,那半睁的眼流出了泪水,却还不忘搞笑道:“我的眼睛尿尿了。”
倪阿浅笑了笑,正在这时,一对穿着体面的夫妻风风火火进了病房,男的看见吴洋,解开了领带摔在了地上,高声吼他:“你跳楼了?啊?”
那女人倒是拦着他,红着眼:“洋洋,你……你那些书那些资料回去我们就烧了。”
吴洋是骂也好哭也好,都所谓样,对他妈妈冷漠道:“别烧了,烧了还得买……”
他妈妈一直在抹眼泪,他爸盯着他死寂一般沉重。
病房里气氛极度压抑。
倪阿浅想跟吴洋爸妈说些什么,但是谷屿拦住了,拉着倪阿浅安静地出了病房,留下他们一家三口。
倪阿浅瞋了谷屿一眼,“你拉我做什么?”
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替吴洋诉诉苦。
谷屿:“因为不管你说什么,如果他们始终没有改变,还是吴洋一个人难受。”
“别人的看法相对于他们来说不重要,重要是,他们两方各自的想法。”
“他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好吧。”倪阿浅信谷屿,他们能做的好像也只有这些。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吴洋都在医院,老师和班长代表九班去看望了他。
许朋赵小雪更是隔三岔五给他带上课笔记。
而且约定好,等他好了,一起去爬森林公园。
吴洋爸妈后来回过神,特意买了点东西感谢了倪阿浅的援助,看他们样子,关系应该是有所缓和。
过了差不多快半个月,吴洋又生龙活虎地回到了学校,不过是拄着拐杖。
可惜的是,他并没有收到谷屿一元三次方程的四种解法。
不是他言而无信,是因为谷屿又请假了,并且在吴洋回学校之前,就已经请了两天假期了。
而且不知道还要请多久。
这也导致了倪阿浅写情书计划直接搁置。
周六中午,倪阿浅准备去周婶那碰碰运气。
到了那,没看见谷屿,倒是看见了谷时。
倪阿浅笑说:“小时是不是长肉肉了呀?圆滚滚了好多。”
周婶乐呵:“小孩长得快,一天一个样。不过今天穿的多,看着就很圆。”
倪阿浅熟络地抱起小时哄了哄,聊家常那般随意问道:“阿姨,你知道谷屿这两天干嘛去了吗?”
“他爸要回来了,去接他爸了好像,这两天他们忙不过来就把小时送到我这里来了。”
“哦哦这样。”倪阿浅抱起小时颠了颠,对谷时嘟囔,“你哥总一声不吭就消失。”
倪阿浅没事,就在好吃饭店陪着小孩玩了一会儿,一两点时谷屿推门而入。
他里面一身校服,外面直接套了件黑色大袄,拉链没拉,就那么敞着。人高沉稳,本就不多的学生气中透着股不羁。
他刚从外面回来,发尾有些潮。手里还拎了个白色塑料袋。
他看见倪阿浅,还恍惚了下,“阿浅你也在。”
“我给你带了这两天的笔记。”倪阿浅从书包里拿出来,“不过总感觉你可能用不上。”
就凭谷屿能自己出押题资料,这些上课笔记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毛毛雨不够看。
但是不重要,那只是一个由头而已。
谷屿没嫌弃,说:“谢谢,有时间我会看的。”
有时间,会看的。
嗯……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倪阿浅为这趟出行有点后悔,胸腹又酸又胀,自己好像给他添麻烦了,“那东西送到,我先走了。”
“我送你,外面下雨了。”谷屿的风尘仆仆,想要先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柜台处,中间却跑出个悦悦,使得东西没放稳掉在了地上。
倪阿浅无意中看到,那是几盒药物,上面写着奥氮平片几个字。
谷屿迅速捡起,放好。
倪阿浅立马收回了视线,“不用送,我有伞。”
谷屿似乎是没听见倪阿浅的话,先她一步替她推开了门:“走吧,送你到车站。”
既然如此,倪阿浅不再推脱。
倪阿浅的伞都没从包里拿出来,因为谷屿的伞更大更宽一点。
可倪阿浅到了外面才发现,其实雨一点也不大。
是真的毛毛雨。
“谷屿……”倪阿浅站他身侧轻声喊了他一声。
“嗯?”尾音轻轻上扬,浑厚沉闷。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可不可以跟我说?
或许我能帮你。
可倪阿浅扣了扣校裤侧边的竖条纹,听了半分钟的“雨声”才开口:“如果你太忙的话,我下次就不送笔记了,同桌义务让我偷偷懒也可以的。”
车站距离不远,但两人莫名默契地走得很慢。
谷屿将倪阿浅的话想了又想。
自己忙吗?
三天前,他再一次接到谷青山的来电,这次不仅说有人要害他,竟然还说谷妈妈出轨了,因着出轨,迫不及待要回来。
谷屿告诉他,他妈妈没有出轨,他不信硬要回来查岗。
谷青山不会买票,就让谷屿买。
谷屿买了又让退,说脑子里被人装了芯片,有人监控他,不让他回来。
退了票又让谷屿再偷偷买,如此反复四五次。
并且每次还必须截图给他看,看完再删除。
好不容易谷青山背着大包小包就到家,也就是谷屿当天请假,一回到家,熟悉的画面再次袭来。
爆发的剧烈争吵,摔碎破烂的锅碗瓢盆。
但有一点不同了,这一次还多了个哭叫不绝的谷时。
谷屿当天便独自一人把谷时带了出去。
谷屿不知道自己忙不忙,但知道自己的耐心在一点一点被消耗殆尽。
哪怕走得再慢,也会走到站,倪阿浅一脚跨上了站台之上。
谷屿还站在地面,不过因为身高,谷屿还是高了倪阿浅半个头。
他收了伞,烟雨朦胧之中,任凭毛毛细雨落在他身上,濡湿他的衣裳,与暗色逐渐融为一体。
但他扯唇淡笑,对倪阿浅说:“不能偷懒,哪怕我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