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之后,各地的建设项目就要陆续开工了,这时候正是电线电缆销售的旺季,虽然市电线电缆厂效益不好,产品大量积压滞销,但在减价处理的基础上,在旺季还是多少能卖出一点的。
这两年,全厂的老少爷们都在眼巴巴的盼着销售旺季的到来,希望能回笼点资金,补发一些拖欠许久的工资奖金。但这次,东郊的混子们却在这关键时刻玩了招釜底抽薪。
装满电线电缆的大货车轰隆隆驶出厂区大门,仿佛满载着全厂干部职工的希望。但卡车却没能如预想中的快速驶上主干道,而是一出大门就被东郊的混子们给拦了下来。
“哪里去?”
“去送货,你们想干吗?”
“我看你们厂子想赖账,明明能把货卖出去,却天天哭穷说没钱!不行,没还钱以前车不能走!”
“你们讲不讲道理,这和欠你们的钱是两码事!再说,现在销售都是佘货,哪有提前打款的!”
“我不管,在我看来就是一码事!我看你们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不还账!今天你们不还账,一辆车也别想出大门!”
几个混子麻利的爬上车,拉开车门,把司机和副驾驶给扔了出去。然后一把拔下了大卡车的钥匙。
大卡车正好堵在厂子的大门口,这下后面的几辆卡车也别想出门了。
闹到这个地步,保卫科也没法再装聋作哑了,保卫科长硬着头皮带着几个手下过来交涉。还没开口,丁延亮就舌灿莲花,干脆利索的蹦出了一个字:“滚!”
保卫科长很识时务,没二话,哭丧着脸就带人滚了回去。
闹到这般田地,厂里只得再次报警。
虽然对于经济纠纷,当时的公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对于这种影响国营单位生产销售的行为,还是不能容忍的。
公安很快就赶了过来,严肃的批评了东郊的混子们,责令他们不得破坏生产经营秩序,又把卡车的钥匙要了回来。但同时,也对市电线电缆厂提出了告诫,希望他们赶紧把欠的债还上,不要再引发更大的矛盾和纠纷了。东郊的混子们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堂堂一个国营单位,再闹下去,不仅面子没有了,一干厂领导在市里也别想过关了。
在公安的斡旋下,厂里又提出了个解决方案,想要用积压的货物来冲抵欠款,这也是当时流行的一种还账方式。
这个提议,当然被丁家兄弟痛快地否决了,开玩笑,自己还要抽两成的利呢,你拿电线电缆抵账,到时候难道我拿着这些没用的电线电缆替你去卖吗?
虽然东郊的混子们不再明目张胆的阻挠厂里发货。但他们岂是轻易善罢甘休之辈,公安前脚刚走,这边就又闹出了幺蛾子。
东郊的混子们还聚集在大门口,再加上看热闹的人群,厂区大门口仍是人山人海。运货的卡车只能慢悠悠的向外挪。但没走两步,一辆自行车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突然别在了汽车前,紧接着“啊”的一声,连车带人就倒在了车前。
幸亏司机精力高度集中,赶紧把车刹住了,刚跳下车来看,就又冲出了四五个面目不善的青年,骂骂咧咧,连推带搡,说是司机开车瞎了眼,把人给撞伤了。
那时的车上没有行车记录仪,尽管司机比窦娥还冤,却也是哑巴吃黄连。司机和拦路的人争辩,对方一口咬定就是司机开车撞了人,他们人多势众,七嘴八舌,弄得司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由于事故现场就在厂门口,厂里的工人们又都跑了出来,大家都知道这又是东郊混子的鬼把戏,气愤至极,帮着司机跟这帮家伙吵了起来。
一时间两帮人又在厂子门口吵得沸反盈天,看热闹围观的人也更多了,把厂区门前的大马路都给堵了。路过的车辆不耐烦地按起了喇叭,仿佛为门口的吵闹助威一般,一时间,吵闹声、看热闹的闲谈声、汽车喇叭声、自行车铃铛声,各种杂音交织在一起,分贝极速上升,如同翻了天一般。
人的情绪很容易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在这嘈杂的氛围下,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火的工人们,又有人忍不住了,吵着吵着就动起了手,但对方这次虽然吵得凶,却不再还手了,挨了打的立刻就躺在了地上,和之前被车撞倒的家伙,一起高声嚎了起来。
“哎呦,撞死人了!”
“哎呦,打死人了!”
“电线电缆厂没王法了!撞了人还打人了!”
不远处的同伙,听到这边的暗号,立刻在公用电话上报了案。
“公安同志,快来啊!市电线电缆厂这边出事了!”
接电话的公安都快烦死了,“讨债的又打架了是不是?”
“不是!是发生交通事故了,电线电缆厂的车撞了人,还殴打见义勇为的群众,快来啊,再不来就出人命了!”
没办法,刚回到所里还没把屁股坐热的公安干警们只得又赶了回来。
这么一闹,整整一天,一辆送货的车也没能从电线电缆厂的大门开出去。
袁厂长现在快愁死了,都说这年头欠债的是大爷,可是东郊的这帮讨债鬼硬生生的把他又给逼成了杨白劳。
厂子大门天天被人堵着,影响恶劣至极,自己已经挨了上级主管部门好几番训斥了,态度一次比一次严厉,就差指着他鼻子骂了,这么下去自己厂长的位子还能坐多久,还真不好说了。
厂子里的工人们也都戳他的脊梁骨,这几年虽然不景气,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至少在外人面前大家伙还是保持着工人阶级老大哥的做派,可现在,这好不容易打肿脸充的胖子,被东郊的讨债鬼们给轻易戳破了。这一番折腾下来,全市都知道电线电缆厂欠了一屁股债,大门都被堵了,指不定哪天就破产玩完了。
现在不光是东郊的讨债鬼们来要账了,别的债主们眼瞅着电线电缆厂的窘境,担心起了自己的债务,也都跟在东郊混子们的屁股后面,跑到厂子大门口玩起了“静坐”。
这帮人脑袋都是榆木疙瘩做的,你们把厂子大门堵了,货运不出去,就收不到货款,没有货款我拿什么去还钱?!
形成恶性循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