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里账上技改的钱还在，可是厂长办公会通不过去，反而打草惊了蛇，副厂长、总工那伙人现在眼睛贼亮，都在暗中盯着账，只要自己敢动这笔钱，估计用不了半天，告状信就能交到市领导和纪委领导的手里。
袁厂长越憋越上火，憋的痔疮都犯了。再又一次从厕所血流如注之后，他把火气全都发到了自己外甥——保卫科长身上。
“你平时不是牛逼的很吗？不是号称在市里横着走吗？怎么现在让群农村土流氓给制住了呢？你的能耐呢！我告诉你，我倒台了！你TM第一个跟着玩完！”
被劈头盖脸挨了顿臭骂的保卫科长，自然是一百二十分的委屈，心中暗骂，厂里变成这个熊样，还不是你们这帮当官的干的好事！这么大个国营厂被你们吃穷了喝垮了，现在出了事怪到我们这种小鱼小虾身上了，Mlgb！
腹诽归腹诽，保卫科长却也不敢在舅舅面前有丝毫的不敬。嗫嚅道：“办法也不是没有，只不过……”
本来火冒三丈的袁厂长听外甥说还有办法，不禁一愣，等着他继续往下说，却又没了动静，气的他冲上去对着外甥屁股就是一脚，“你他娘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都火烧眉毛了，还TM藏着掖着！”
保卫科长捂着屁股，愁眉苦脸的道，“舅舅，不是我故意不说，实在是这个办法不是啥正路子，我怕说了惹得你更不高兴……”
袁厂长快让外甥给气炸了，眼睛狠狠瞪着对方，似乎随时要择人而噬。
保卫科长再也不敢废话，把心一横，说出了他的办法：“陈家兄弟是江湖人，道上的事情，一般都是江湖事江湖了。咱们去找找江湖上的大哥，看看有没有能搭上话的。”
袁厂长眉头深锁，外甥的主意他不是没想过，可是这些江湖人都是属狗皮膏药的，贴好贴往下扯可就难了，一个陈家兄弟就够他头疼了，要是遇人不淑，再碰到个难缠的家伙，那不死也得脱层皮。
再说了，听外甥说，陈家兄弟在市里的江湖上算是混的很牛的了，要平事就得找段位差不多的大哥，这种级别的大哥在江湖上算是凤毛麟角了，要请这种人且不说得付出多大代价，就算自己舍得出钱，在没啥交情的情况下，人家凭啥替你出头？
仿佛是看穿了舅舅的疑虑，保卫科长也不再吞吞吐吐，“我知道有人能对付的了陈家兄弟，请他也不用出太大价钱”
“谁？”
“李大伟，他是西郊工厂区的老大。厂区和东郊的混子们一向势不两立。这次陈家兄弟跑到市里来闹事，他们团伙早就看着不顺眼了。只要咱们找到他，准能把东郊这帮无赖给撵跑了！”
“得花多少钱？”
“辛苦费肯定是得给一些，不过跟工程款比肯定要少的多，西区的混子和东郊的混子是世仇，见了面就掐架，这次陈家兄弟闹得过分了，这简直是给市里的江湖人上眼药！大伟团伙要是不出面，那面子上也算栽了。我估计，就算咱们不请他们，他们早晚也得出头，不过，咱厂里不是等不及了吗！我和大伟有点交情，我去找他，肯定把价码压到最低。”
袁厂长沉吟不语，皱着眉头在屋里来回踱步，心里天人交战，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他知道，请社会人出面，无异于饮鸩止渴，谁也不能保证这些混子们会闹出多大的动静，就算暂时撵跑了东郊的讨债鬼们，后续又会有多少麻烦！
可是，如果不找他们，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市电线电缆厂的情况，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基本上就吊着一口气，要是这次技改再没啥起色，这个几十年的国营老厂也就快寿终正寝了。自己原本打算能走走关系，在厂子破产前赶紧抽身出去，现在却陷在了这笔工程款的泥潭里，东郊的混混们闹得太过分了，害的自己别说抽身出去，下一步能不能保住这顶厂长的乌纱帽也难说了！
还有厂子里的那帮人，天天躲在后面等着看自己的笑话。技改资金不能动？还不是想看着自己出洋相，下了台好让他们接班吗！
他娘的!
念及此，袁厂长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有道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们不仁也别怪老子不义！
第二天，在市里一家很上档次的酒店里，陈家兄弟应邀，和厂区的大哥李大伟见了面。
不用说，陈家兄弟也知道这节骨眼上，一向和自己不怎么对付的李大伟请吃饭。肯定是宴无好宴。不过，他们自打趟了这趟浑水起，就早有了觉悟，任你是天王老子，就算把大天说破，也别想挡了自己的财路。
那时候的江湖，正在由传统向现代转变。江湖人喜欢在饭桌上谈判，往好里说是先礼后兵，往坏里讲，叫鸿门宴。以前谈判时，双方的人马都能上桌，即使主桌招不开，也会在其他桌安排下。但后来，慢慢地除了上的了台面的人物外，别人都捞不着上席了。发展到现在，已经演变成一个几十人的大桌，只有主陪和副陪的位置坐着双方的带头大哥，其他的小弟一律西装革履，规规矩矩的站在双方的身后，背手而立。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反而大讲排场，谈个判，恨不得包下整个饭店，每桌安排酒席，弄得跟婚宴似的；经济社会越来越发展，大哥们手里的财富越聚越多，反而玩起了极简主义，能上桌的只有大哥，而且事情谈完，满桌的山珍海味一筷子都没动。
马候在浴池里谈古论今，自然对江湖上的这个现象做过一番分析，据他说，越穷的人越爱讲排场，真正的资本家是不会满嘴流油啃猪蹄的，人家喝红酒吃鹅肝，玩的就是情调！
以前穷，江湖人甭管大哥小弟，谁也不能保证顿顿有肉吃，那时候大哥和兄弟们讲的都是有饭一起吃，有酒一块喝。我施以恩义，你回报忠诚，好兄弟，讲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