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里翻江倒海,外面风平浪静。
镇魔塔最底层是一个虚无的世界,这里没有前后上下之分,也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仿佛天地未开的混沌,在这片虚无的空间中没有生命的概念,甚至没有任何事物存在的概念,但凡没有修成地仙,无法自成一方天地的人只要踏入此处,就会被这无尽的虚无活生生困死。
这当然不是镇魔塔内部应有的情景。
镇魔塔只是一件法宝,一件把关押其中的妖魔法力抽取出来用以维护运转的法宝。
它内部自成空间,却没法自成混沌。
这并不是镇魔塔的功能,而是被关押在其中的“那个东西”的能力,它仅仅是溢散出的力量就将整个空间扭曲成了自己的领域,其实力无法揣摩,其诡异无法言喻。
但此刻,它一动不动,只能看到它似是黑雾的身体虚虚实实,好像是在颤抖。
因为此刻,一个容貌绝伦的青年站在它面前,红唇噙着一抹微笑。
他伸出那双修长完美,玉石雕琢的手缓缓抚摸上黑雾的外侧,仿佛触摸实体一样,温柔和煦。
“真是很久不见啊,原来你躲在了这里,怎么也不回家看看,那些和你一起走的同伴们呢,如果有联系方式一定要帮本座找一找,本座这七百年可是一直在惦记你们,就怕你们在外面不小心被谁解决了啊。”
他顺手拍了拍那团已经凝实不少的黑雾,用最温柔亲切的语气说出最让人浑身寒门倒竖的语言。
“你们这样能饱腹的食物现在真是不多了啊。”
它没有形体,没有肉身,与人交流也不用语言文字,而是一种独特而宏大的意志。
“******你居然能找到这里。”
那是一种古怪的波动,怪异难言,不是人的声带可以发出的声音,却让人可以清楚明白其中蕴含的意思。
“可以放过我吗?”
魔尊侧过脸,轻笑道:“你觉得呢?”
“我的身躯已经被你吃了大半,剩下的力量全部用来构建这个领域,不够你吃饱。”
魔尊笑意更甚:“无妨,本座可以先吃一个你开开胃,再配些小菜,虽说味道差强人意,但数量还是让本座满意的。”
“毕竟那些废物只能有这一个用途了。”
这下,黑雾沉默了更长的时间,它慢吞吞地开了口:“说吧,要我做什么。”
魔尊挑了挑眉:“要你给本座填填肚子啊。”
“呵,如果真的想吃我,你根本不会和我废话,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就会直接吞下。”
“原来你们也会长脑子,这可真是让本座也不得不惊奇起来了。”
魔尊收敛起笑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雾团,淡淡开口道:“本座发现你的时候的确是想要吃了你,但是庆幸吧,你倒是生出了一个不错的神通。”
别看它的力量甚至可以突破镇魔塔向外蔓延,外界那几个人仙对它如临大敌,但是现在它甚至打不过任何一个。
甚至挡不住三下攻击就要烟消云散。
菜是真的菜啊。
但是它构筑的领域是真不错,在这个领域中它就是神,除非如魔尊一般可以暴力撕碎整个领域的bug,无视一切法则规律,它就是无敌的存在。
牺牲全部实力换来一个无敌领域,这对它而言并非是自己所选择的道路。
tmd它不得不这么做啊!
甚至这个领域本意也只是为了活命。
为了在胃口超好,眼神超好的大魔王手下活命。
没有时空的概念就不会在世界中留下痕迹,没有存在的概念就不会拥有因果,一片虚无就无法让人看见,领域本身不是为了杀伐,而是为了全方位隐藏自己。
它甚至躲藏到了魔尊本应绝不会踏入的地界,但是没有用,什么都没用!
如果它是人,现在已经满空间飘满国骂了。
努力七百年,什么都没有用,你知道我这七百年遭遇了什么吗,知道我这七百年怎么过来的吗,知道我………
它不是人,没有人的观念,它们唯一遵守的规则只有弱肉强食。
所以被魔尊堵到老家,随时都会成为对方盘中餐的它连一秒的抵抗都没有。
魔尊把指甲坑坑洼洼的食指点在唇上,思索起来。
这个神通挺有用的。
但是他只想要神通,不需要多一个有意识的东西,哪怕是器灵也不行。
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些东西的特性,那是绝对的恶,是世间一切负面的统合,是永远欲壑难填的贪婪化身,是一句话也不能相信的天生最顶级的骗子。
他叹了口气,对着这团黑雾伸出了手。
黑雾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整个领域瞬间仿佛沸腾的海水一般涌动起来,积蓄七百年的力量齐齐爆发,瞬间天翻地覆!
只是这样的爆发持续了不到一秒,外界更是没有波及一丝一毫,魔尊一只手摁在黑雾上,另一只手轻描淡写挥了挥,一切异动被他一掌挥散。
整片领域静谧的不可思议。
那团黑雾七百年来兢兢业业构建的防护只来得及够它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
“大自———”
魔尊摁在黑雾上的手一握,整团雾气被他凝实成一颗拇指大小的黑团。
他幽幽道:“本座和你废话这么多,当然是看上了你的领域,更是在想着神通要怎么从主人身上剥离下来啊。”
虽说对于任何一个有修真常识的修士而言,这都纯属天方夜谭,但是他一向喜欢化不可能为可能。
而且这其实不难,比起从头开始构建魔道简单多了。
他指尖捏着这颗黑芝麻丸,唇角微扬,轻轻咬了一口。
瞬间,熟悉的滋味让他眯起眼,虽然对于他而言这个味道的确美味,但是他捏着芝麻丸的手指却更加用力,将圆润的丸子捏出两个个小小的凹槽。
不过下一刻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放轻了力道,可爱Q弹的丸子瞬间恢复圆形,连被咬的一口也恢复如初。
魔尊若有所思地看着这颗丸子,目光扫过四周的虚无世界,另一只手伸出,虚握了一下。
整片领域瞬间收缩,最后化为一个点没入他的掌心,又消失不见,领域褪去后这处镇魔塔最底层显示出了它原本的模样,一个空荡荡的黑暗牢笼,四周充斥着镇魔塔法则所化的锁链,只是这些锁链已经暗淡无光,眼看下一刻就会崩碎成粉末了。
魔尊食指点在唇上,对着这处起码那东西侵蚀七百年,已经没有什么约束力的空间思索了一会。
他拿出手里的芝麻丸,指尖一点,再缓缓抽离,从这颗已经沦为口中美食的丸子中拉出一丝黑雾,手一挥,这丝黑雾瞬间化成一片蒙蒙雾气充斥整片空间。
看着眼前和原来至少表面一模一样的地方,魔尊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样就不用担心打草惊蛇了,这个小东西实力不高倒是玩的挺花,在他手中的不过是一部分而以,另外的一部分估计是被分割出去做后手,以防不测。
还有和它一同出逃的几个,这样施加压力都没说出口,看来是真没有那几个同伴的线索了。
也是,被他压制两千多年还能有实力逃跑的玩意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至少保命手段一流。
那要多费些心思了,在他所构思的完美世界中,这些东西是绝不该存在的污秽。
一瞬间,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在他身上抽离,他精致完美的脸上流露出非人的神性,绝对的淡漠,绝对的理智。
我所创造出的,可以让他自由生活的——完美世界。
————————
齐光一边小口小口品尝着芝麻丸,一边向藏书阁走去。
深夜的藏书阁里还有不少人在挑灯夜读。
修真者没有睡觉的必要。
在修真界,修为越高睡觉就更多的属于爱好而非必需,除却修人仙武道,夜里正是吸纳月华星辉的绝佳时机,白日里大日之阳至刚至阳,除却功法或体质原因很少有人吐纳日光,大家大都吞食朝阳紫气,日出之辉平和自然,从来没听说过有人吐纳紫气走火入魔的。
月华至柔至纯,星辉璀璨淡雅,属于万金油一样的力量,自带平和心境的功效,但凡入门练气吐纳的不是这三种光辉,那就基本是三流货色了。
上清自然没有那种烂大街的功法,所以夜里也只是比百日暗了些,幽静了些,但是大家该干什么还在干什么,该学习学习,该修炼修炼。
齐光赤足踏上藏书阁的木制地板,只觉得自己被包裹在清新淡雅的芬芳中。
上清派的藏书阁十分新奇。
这个藏书阁建立在一颗倚靠主峰的大树中。
这棵树死去的巨树堪称巍峨,它的树顶便生长在主峰的山腰旁,牢牢缠住整个主峰。
即使死去多年,这棵巨树依旧枝繁叶茂,没有人会怀疑它已经死去多年,但是齐光一眼就能看出,这棵树没有丝毫生机。
它现在的郁郁葱葱不过是被人施加了法术,将它生前最繁茂的时刻定格下来,一如往昔。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蜿蜒曲折的故事,但是齐光浑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依托这棵树建立的藏书阁。
这是一棵萃华木。
萃华木有稳固心神,心魔不侵的特性,只生活在福地洞天中,百年生长一寸,一直是修真界难得一见的奇珍。
藏书阁就建立在这棵树上。
就是弯弯绕绕,这棵树枝上建一处,那棵树洞藏一处,没人指路根本找不到。
齐光表示自己完全不怵,他有神识。
踏入藏书阁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有点眼熟的小少年。
齐光:这不是清危的小徒弟吗。
那个倒霉催的被欢喜宫主抓住进献的小徒弟。
他正在举着一本术法秘籍看的入神,身边还堆了一大摞同样类型的书籍,一看就充满了知识的力量。
即使在芸院生活不短的时日,也一次都没见到这个倒霉的小剑修,原来是来这里学习了,看样子学的还很刻苦。
齐光暗自感叹,继续啃着会慢慢自我恢复的芝麻丸,踏上顶楼。
顶楼自然有禁制,层层叠加,快比整个藏书阁都要厚了,这是齐光第一次庆幸,魔尊这具身体无视一切阵法禁制,他轻飘飘跨入其中,仿佛阳光播撒世界,光照万物。
最顶层也坐着一个人。
他换了一身纯白道袍,头上束着上清莲花冠,腰间的剑被解下放在手边,正在翻开一本名叫《实录秘闻》的书,姿态悠闲散漫,看上去心情不错。
齐光微微一愣。
更让他惊讶的是,清危放下手中的书,面朝他微微一笑:“敢问阁下是哪里的朋友。”
齐光:(゜ロ゜)
为什么你能发现我?
齐光这下是真的吃惊了。
按理说他现在正在施展他化大自在法,我即众生,我即万物,红尘六欲迷离,万事万象皆为我,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除却自我真灵不昧皆身合天地,他怎么能看见我?
而他的真灵按理说与整个大千世界相平,无形无相,心念转瞬,又怎么会被人所觉?
齐光沉默下来,却见清危目光平和地与面朝向他,不动不摇,仿佛在与他对视。
唉,真是的,大自在法也能失效,还是说这个人与众不同呢。
空旷的室内突然出现了一个修长的人影,他径直坐在清危面前,走动时没有带起丝毫微风,光线透过他虚幻的身体投射在地面上,就仿佛他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
他面容似实似虚,身形也无法辨认性别,哪怕在灵觉的感知中,他依旧飘渺不定,似是女子,似是男人,似是老者,似是幼儿,好像无时无刻都在变换。
“原是魔尊当面,清危有礼了。”
清危笃定道。
齐光:艹,我都把自己化成这样你都认得出来,红尘宫,一整个红尘宫都是修他化自在,无相天魔身的,为什么不是红尘宫主而是魔尊?
这纯属当局者迷了。
清危真人又不是没跟红尘宫主打过交道,红尘宫主明显打不过他,魔道第一人七杀宫主与他不相伯仲。
对于目前正道第一人而言,这个世上只能有一个人看不穿修为,能给他莫大的压力。
那就是魔尊本人。
而除了魔尊,谁能悄无声息踏入正道第一的上清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