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门派都会有所谓的禁地一说。
有的门派禁地里封印的是上古邪神,是灭世魔头,是师祖上仙,是神兵利器,是无敌功法,有的禁地里封印着魔界妖界通道,有的禁地里是门派藏污纳垢的证据。
上清派当然也有禁地。
是镇魔塔。
听上去和锁妖塔是联名同款,实际上——
作用也是同款。
镇压妖魔。
这个修真界的妖族基本都被魔道收入麾下,魔道九宫之一的扶桑宫就是妖族势力,剩下的小妖分散各地,零零碎碎不成气候。
妖魔鬼怪,字面上的混一块去了。
镇魔塔就是上清派的禁地,虽说只是上清派的镇魔塔,但是整个仙门不方便杀,没法杀的妖魔鬼怪都被关押此处。
当然,这里也由各个仙门中绝顶高手镇守,都是可以飞升仙界却差了一步的人物,正好镇压妖魔修修功德。
镇魔塔并非是一座塔,而是一座外形是塔的法宝,内部芥子须弥自成天地牢牢困锁住其中的妖魔鬼怪。常驻人员共有四位,上清派的灵雨真人,莲台宗的上任宗主心怀大师,灵剑派的虞素剑仙,万华宗的玉树庭真人,四位只差一步地仙的人仙强者驻守四方,结四象阵法镇压群魔。
齐光本意其实不想踏入镇魔塔的。
夜里的上清派虽然不是万籁俱寂,却比白日多些静谧,还留在芸院的弟子普遍修为不高,夜里正是吸纳月华星辉修炼的时机,一个个安静如鸡。
而修炼人仙武道的弟子,夜里不睡觉是想猝死吗?
不得不说,修真界实在太卷了,齐光暗自腹诽说不定那些修人仙武道的只是想多睡会觉。
虽然白天出门也没人能发现自己,但是固有思维还是让齐光选择了夜间出门,齐光换上原来的白衣,给自己身上施加魔门大自在秘术,施施然走在仙门第一大派里。
他仿佛一道光,一缕风,与整个世界融为一体,明明身形一如既往,但是任何修为的修士都无法看到他,还会自然地避开他,自己却毫无所觉。
齐光轻飘飘踏步在上清派,芸院外就是上清主峰,齐光曾在那里住过五个多月,自然也不是光顾着和清危真人PK去了,他非常清楚上清藏书阁的所在。
就在主峰山腰。
他轻飘飘仿佛没有重量一般,赤足行走在山石间,这具身体潜藏着不少秘密,也蕴含无上伟力,他一步一步走的十分平稳,路却仿佛自动收缩起距离。
明明没有用上缩地成寸的神通。
他咬着指尖,低头看着自己纤白的赤足走过地面的步伐,又抬头看了看远方的道路,忍不住又咬了几下指甲。
这纯粹是心念,他想快一点走到目的地,于是脚下的路自动缩短,没有神通秘术,没有仙法魔功,纯粹是他的意念太过强大,纯心念就足以扭曲法则的体现。
呵呵哒。
齐光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别人是生怕自己太弱,他是生怕自己太强啊!
满级账号实在太过可怕。
如果不是他以服饰为暗示分割自己的意识形态,他现在大概已经不剩什么自我意识了。
换了个指甲继续咬了咬,齐光难得生出一丝紧迫感。
潜入上清派做个新入门的弟子这个尝试看起来是有些用处的,魔尊这个身体各个方面都十分强大,尤其是意念这种虚无缥缈的力量,修真者最重元神,一切法力皆源自元神,强到魔尊这个地步一念间足以毁天灭地。
强者自然拥有与其实力相匹配的意志与掌控力,魔尊若收敛起威势与凡人无二,也能在力量倾泄而出的时候仅仅涉及到一个人,其难度无异于用核弹精确打击到一群蚊子里的其中一只而不伤害它身边的任何一只蚊子。
但是齐光不行。
他md哪来那么np的控制力!(▼皿▼#)
他又不能自我封印,这个世界高危成什么样,魔道星舰都玩出来了,一个个反骨仔手段百出,正魔一打方圆万里寸草不生,不然魔域外围死寂一片连根草都没长的绝地怎么来的。
没那个跟他们争斗的脑子再没压服一切的实力,他分分钟连骨灰都剩不下来。
但是不封印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个怒气值上来就能炸魔域,再不受控一点说不定整个沧澜都要炸。
这可不是开玩笑,魔尊真有这个实力!
他能怎么办?
凉拌。
在发现自己身处上清派之时,他结合原本世界的知识和魔尊的修真界百度百科,成功给自己下了一个不是封印的封印。
以最简单最直接的服饰作为分割线,当他身穿普通常服的时候就是齐光,当他身披白袍时就是魔尊。
这是一个简单的心理学技巧,不同面貌面对不同境遇,齐光只是个知道很多知识的入门修真者,魔尊是威压天下的无上至尊。
如果齐光一步一步就这么顺利地成为真正的修真者,乃至地仙,是真的有可能反过来压制魔尊,他们是一体两面的存在,他们之间的联系仿佛沙漏,彼此都在吞噬另一面。
拥有自我意识,占据主导地位的是齐光。
齐光必须不断的强大起来,稍有松懈便会被魔尊同化,所以他一点也不敢停下,与清危相处的五个月他无时无刻都在对方身上模仿学习,进步飞速。
但是进入芸院就不同了。
或许对清危来说,进入芸院是他不再戒备齐光的证明,是他终于把这个疑点重重的青年护在身后的信任,但是对于齐光而言,他喜滋滋地享受了一阵子悠闲自在的假期生活又惊愕地发现自己享受的不是假期,而是短命。
简直让人潸然泪下。
为了活命,不得不卷。
这苦逼的日子何时到头?
他切换形态自然不是想一走了之,而是想在上清派找找稳固心神的法门,而他自己手动制造精神分裂已经是极限了。
只是刚刚踏入主峰,他心中瞬间涌上一股强烈的感应,他猛地扭头望去,无视层层山峦和所有禁制阵法,目光定在遥远山脉处一座古朴的九层宝塔上。
这座宝塔外貌普普通通,但是齐光却仿佛被它吸引了全部心神一般,直勾勾盯着它,喉头滚动了一下。
他仿佛失神一般,不由自主地啃咬着指甲,眼中是再直白不过的渴望。
好香的味道。
齐光不由得迈步往哪里走去,却又瞬间打了个冷战。
因为他目之所在,看到的不是什么香喷喷的美食,甚至不是修真者的特级食材天材地宝,而是一团——乌漆麻黑超越雾霾直追老式拖拉机尾气的黑烟。
他发现但凡和魔尊扯上关系的玩意都有种诡异绝伦的力量,魔尊本人拥有着无法揣摩的力量,无法言喻的美丽,勾起他上千年未有之食欲的东西也有着诡异扭曲的外貌与勾人心魄的香气。
那是无法用思维理解的渴望,无法言喻的吸引力。
魔尊相关的东西和整个修真界相比似乎大差不差,但是内里截然不同。
画风就不一样。
齐光一边皱起了眉,内心深处涌现出魔尊微不可查的嫌弃,就好像……
看见了螺蛳粉?
但是又十分渴望,就好像给饿了两天的人面前摆了一碗螺蛳粉,他十分嫌弃,但是又不得不吃,因为真的很饿,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吃了。
齐光翻了翻记忆,嘴角一抽。
魔尊七百年没怎么吃过东西了。
怪不得这么饿啊。
到了上清清危自然不会饿着他,但是仙门内的清汤寡水且不说能不能满足食欲,光是量也不够啊。
只是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他扭头四处张望,想要找找别的至少可以下口的东西,哪怕是清汤寡水他也——
还是接受不了。
他一只手抚摸着小腹,只觉得手下薄薄一层皮肉下面空空荡荡,平日不觉还好,一旦意识到就觉得饥饿仿佛在啃食自己的理智,把皮肉里面包裹的脏器一并吞吃了个干干净净。
他犹豫地看向正要迈入的上清派图书资料阁,歪了歪头,看见里面零零散散几个正在查找东西的人。
按理说有了天网这么方便快捷又省时省力的网络,在网上建立资料库就能解决图书管理问题,但是天网链接的是虚界,虚界的一大特色就是任何人只要实力足够,就能看见一切信息。
虽说可以上锁,但是谁能保证完全安全,魔域大多修为不高的魔修根本不敢用天网,因为顺着网线来找你对普通人来说是一句狠话,但是对修真者而言根本不是难事啊!
重要的资料例如本门功法一类都是要建个藏书阁保存起来的。
藏书阁里似乎也有些食物的气息,但是和那座塔里传出的味道有着天壤之别,量也差距明显。
抽出啃秃了的食指,他舔了舔嘴唇。
真的好饿。
他光洁的额头上,有血红的光芒一闪而过,似是花纹,似是图案。
—————
“啧,小心,塔里的东西又在异动。”
彩衣飘飘,恍若天女的灵雨真人一声大喝,只见那座古朴的九层宝塔弥漫起诡异不详的黑雾,这黑雾自下而上将九层塔层层包裹,黑色愈演愈烈,又弥散四方,竟要将守塔的四人一并吞吃了进去。
霎时,一条泛着五光十色的彩带飘出,气势汹汹地向黑雾抽去。
不过千分之一息的时差,一朵璀璨夺目的金莲,一口剑气肆溢的宝剑,一把光照四方的玉尺齐齐发力,将蔓延至塔外的黑雾起逼退。
在四人镇守镇魔塔的时日里,这样的场景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回,真真是轻车熟路,四人浑身精气神凝聚到顶点,做好了随时开大结阵压制对外叫援一条龙。
但是什么都没发生。
那黑雾就仿佛是象征性蹦哒一下,显示显示存在感,四件法宝顺顺利利把黑雾重新逼回塔中,又没了动静。
四人望着一如既往的镇魔塔,有点不知所措。
“这就……没了?”
虎头蛇尾啊。
以往至少要僵持个千八百日,祸及方圆数里,这处山脉无数的阵法禁制都是阻拦塔中溢散而出的魔气,即使被关入镇魔塔,这里的东西依旧足够危险。
但是这次,怎么感觉不太对?
能成就仙人,智商一定没有问题,四人连忙启动阵法封锁此处,防御一流的心怀大师给自己施上百八十个肉身防御元神防护法术再拿出观天镜查看塔内情形。
镜内从塔顶一路往下映照,镇魔塔关的妖魔不多,统共十来个,却个个都是狠角色。
不过此刻它们神情低迷有气无力,就好像被抽空了一样,即使有目光从塔外照来也只是懒懒抬眼一扫便不再理会。
正常现象,每次黑雾异动都是一个样。
心怀大师淡定地扫过这些杀不了的妖魔鬼怪。
阿弥陀佛,贫僧还是心境修为不够啊。
观天镜扫过九层宝塔,最后在塔底停下,哪里无法映照任何景象,因为整个空间全部都是雾蒙蒙一片,没有任何光亮。
见此情景,心怀大师和三位真人又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终于放下心来。
没出什么事,最底层那个杀不死又打不过的东西没跑出来。
没跑出来就好,其他都不是问题。
四人返回原位,收回法宝,只维持着阵法基础运转,放下戒备。
镇魔塔里关押的东西都是穷凶极恶,孽力罪行滔天的妖魔,每一个都在曾经的修真界掀起腥风血雨。
唯有最下层的那个东西,没人认得,没人知道,但是它却是镇魔塔内最强的东西,甚至有着被镇压时依旧祸害外界的实力。
这样的妖魔,真放出镇魔塔会给修真界带来多大的灾祸,谁也不敢去想。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塔里的东西没出去,塔外的人进去了。
一个身着华丽外袍,黑发垂落,赤足而行的青年缓步踏过这片无光无色,无空间,无时间,一切皆是一片虚无的界域。
他仿佛被鲜血浸染的红唇勾起一抹弧度,眼中满是兴味。
“这么多年不见,有没有思念本座啊。”
“毕竟,这七百年来,本座可是一直在思念着你们的——滋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