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些东西是无法丈量的，无论是爱，还是恨。
亦或是执念。
魔尊披着那身白色的外衣，笔直地站在海面上，碧波荡漾的水面远远遥望看不到尽头，他的神色平静淡然，再从容不过。
齐光从前在见到那张夺取天地造化的脸时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沉浸其中无法自拔，哪怕他自己就长着这样的脸，但是此刻他却一点注意力都没有分给那张面容，而是定定看着那个人，那个他再熟悉不过，却内核截然不同的人。
他知道那是谁。
他并没有诸如恐惧，愧疚，害怕之类的情感，他只是平静地慢慢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远望过去。
什么也没有。
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你在看什么呢。”
或许是出乎意料，又或许是情理之中，魔尊的声音和他的声音并没有任何分别，仿佛过尽千帆，又仿佛已经如枯木残朽，没有任何情感的波动。
“我在看未来。”
魔尊转过头，这位被无数人视为最深处的恐惧，无法摆脱的梦魇之人眼睛其实非常清澈，还带着些许天真的期盼，他就这样望着齐光，仿佛有些开心，却突然又低落了下去。
“他好像挺高兴的。”
“他很喜欢你，你们在一起过得很开心，如果是我……”
“就完全不同了吧。”
他垂下眉眼，看着自己的掌心，白的甚至有些透明的皮肤光滑细腻，与凡人截然不同。
但是这双手上，沾满了无数血腥，罪孽业力层层交叠，哭嚎声是最平常的伴奏。
齐光沉默半晌，开口道：“你既是我，我既是你，我们之间没有不同。”
魔尊摇了摇头：“我是你，你却不是我。”
他看着齐光，叹了口气：“我无法理解凡人的感情，无论如何伪装成人，掌控人类的所有七情六欲，但是我一直无法理解，也不能做到，我曾经伤害过他很多次，虽然这并不是我所期望的。”
他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远方，声音突然温柔起来，带着些微的笑意。
“但是他和你在一起很高兴，所以我也会高兴。”
齐光沉默了。
他一直都知道，魔尊其实是个非常非常简单纯粹的人，他只会守着那些常人无法理解的几条简单规则应对他生命中所出现一切事物。
他只是思维异于常人。
他就是个傻孩子，永远停留在过去，甚至没有向前迈出一步的勇气。
因为他总是会把事情搞砸。
齐光此刻内心被一种柔软的情感填满，他不由得凝视魔尊，开口打断了他难得的温情：“但是我最终会成为你。”
他上前一步，抱住了魔尊，仿佛要在他身上汲取支撑自己的力量，又仿佛是要给予他支撑下去的力量。
“别怕，我们会成功的，一切的一切都会向着我们所期望的事态发展，这是我们三千年前便签订的契约，我们或许会死，或许最后只能拥有一个美梦，但是我们的愿望一定会实现。”
“在那无休无止的绝望痛苦中，我们唯一的希望，终将跨过滔滔苦海，去往彼岸。”
那是他们最初，最后，唯一的目标，是他们不惜一切也绝对要达成的梦，是最后的希望。
为了这个希望，魔尊自囚浮屠宫三千年岁月，把自己困死在一处，磨灭自己所有的情，欲，看着魔道贻害苍生，画地为牢。
但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魔尊回抱住了齐光，低声喃喃道：“对，我们会成功的。”
一望无际的碧海掀起涛涛浪花，遮蔽苍穹大地，也遮盖住两个仿佛复制一般的身影，这片汇聚无数信息的海洋瞬间倾覆。
————
意识沉浸梦中许久再回到肉体之时总会有一种割裂感。
最先回复的是听觉，齐光听到悉悉索索的风声，露水滴下的细微嘀嗒声，和着春天清新的泥土草木芬芳传入他鼻尖，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从窗口照进屋内的一束金光，他正坐在凳子上，手肘撑着脑袋，似乎小睡了片刻。
他摇摇头，把刚刚睡醒时的迷蒙甩走，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却忘记了梦中经历的情景，这并没有让他起疑，二十多年积累下来的凡人常识告诉他，这是正常现象。
他打了个哈欠，决定出个门看看。
这已经是他在芸苑第n天了。
在芸院的日子非常轻松惬意，应该说只要没有挂科的烦恼，任何学生都能惬意享受学校的生活。
芸院包吃包住，吃的是食堂，但是修真界特产灵米灵材，住的是一人一院，环境优美空气清新，每个月还有月利一枚无属灵石。
灵石是修真界通用货币，别觉得一枚灵石相当于一块钱，修真界灵石是相当奢侈高端货币。
修真界通用统一资源是灵气，而灵气凝聚成液态就是灵液，灵液凝聚成固态就是灵石，一块灵石=一百滴灵液=一万道灵气。
而灵石内的灵气不是外界无主还沾染各个属性的杂乱灵气，需要吸纳后运作功法炼化，灵石里的都是已经剔除杂质能瞬间被吸收化作法力的纯粹灵气。
修真界奢侈品。
而灵气才是修真界常用货币。
修真界统一度量衡，一道灵气是一个修行大路货色功法入门练气期弟子一天的吞吐量，这是经过三宗八派认定的统一标准。
可见上清的财大气粗。
不过芸院弟子普遍金丹，修行的不是上清感应篇就是大洞真经等顶级法门，一块灵石还不够半数法力，一块灵石也远远不够买上品法器，符箓，各种法衣，修炼真文注解，各种奇珍美食等等需求。
上清还设有寻灵殿，专门发布门派任务，有内院弟子发布的需求任务，也有门派发布的专门补贴弟子的历练任务，情报任务，只要通过芸院的基础知识考试就能随意进出芸院，接取任务补贴自己。
上清派不禁止长辈送法宝，也不禁止弟子学别的功法，只要没有危险性随便你怎么玩，但是严禁弟子接受家里师长的金钱资助。
这也导致上清弟子普遍穷逼，哪怕手里拿着数十件顶级法宝，从头到脚一身珠光宝气贵气逼人眼看就能在最贵的摊位歪嘴一笑，大喊我都包了的人可能兜里空荡荡，连给剑用最普通的桩油都要精打细算，磨剑的五属灵玉坑坑洼洼依旧舍不得丢，如果不吃食堂就只能餐风饮露。
齐光表面修的是人仙武道，这条路先难后易，属于修心练体缺一不可的高难度学院，整个芸院没有几个人真正走人仙武道。
在修真界的第一修行大派练武简直就是脑子有毛病，在成功步入先天之前连刚刚练气的小孩子都打不过，步入先天之后也仅仅是能和练气期菜鸡互啄，但是一到武道元神境界就瞬间武力爆表画风突变，从练气一跃入大乘境界，直接超神。
再跨一步，就渡劫成仙了。
这360%大转折能闪了无数人的腰，但是其中的艰难险阻也是无数人跨不过去的门槛。
而且修人仙武道便宜啊，不像剑修各种珍奇异宝锻剑各种天才地宝保养穷的连自己都养不起，只能过着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这样听起来逼格满满实则嘴里淡出个鸟来的苦逼日子。
也不像法修打造法器炼丹符箓每一个都是吞钱大户的氪金流。
不过武道不加寿元，也不保青春永驻，只能让你比凡人老的慢点，精神一些，但是再如何也是凡人的极限，二百岁顶天，二百岁没进阶武道元神都之后是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而在修仙门派还选择这条路的，不是想着一步登天，就是资质合适被强烈推荐，前者很快就能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以及为什么修真界人仙武道并非主流的原因乖乖改修，后者也很少能有所成就，时间到了照样改修。
一步登天不是那么好登的。
可见清危并没有要坑齐光的意思，上清派选择修人仙武道的弟子一茬一茬，过几年改修的照样一茬一茬。
芸院的院长，上清执教长老清柳真人给他登入信息时听说他修的人仙武道，这位看上去和蔼可亲的中年女修一脸忍俊不禁。
她还好心提醒了齐光，过几年不想修人仙武道了随时都能转修，还建议他去听听练气班的课打打基础。
齐光：(=_=)
你们上清的新一代还真是，别出心裁。
人仙武道的课程和练气期课程差不多，但是除了武术课基本都是纸面作业，顶多让你体会一下实际效果，毕竟你也没法实践不是。
而纸面作业的书文经义，奇门遁甲，天文地理，掐算推理，符文阵法等文学课，齐光只能说，如果当年上学他能有过目不忘加瞬间理解吸收知识的能力，他当年清北随便挑，工作就是带领人类奔向星辰大海，科技革命。
武术课就更不用说了，他可是自己摸索内功真气运行法，日常和清危那种顶级高手过招的人。
他已经编撰出的半成品真气运行路线已经上传到芸院弟子内网，引起一片轰动，连着他本人的照片一起成为今年上清派最热门的话题，点击量一度超过“今年掌教真人的除魔记录”这样持续五百年依旧被上清门人津津乐道每年都要整理记录在案的实记。
对于这种人仙武道修习有望的优秀学生芸院当然重点关照，愉快地给他开了小灶。
打开天网个人界面，齐光十分熟练地一个个点开，然后删掉那些求交朋友的垃圾信息。
也有几个有用的，比如大师姐，芸院助教，负责新生弟子学习生活种种问题，给齐光热心关怀地办好身份学籍，上网账号，连饭卡都办好了。
齐光不由得感叹，真是位热心肠的师姐啊。
大师姐西华子：师弟收到灵石啊。
齐光：收到了啊，怎么有五块灵石，不是每个人只能有一块吗？
大师姐西华子：不是，下个月月例才发，你这是特别奖金，奖励你开辟了内功真气修行法的，据说不少想转修的弟子都暂时不想转修，想着修行内功再试试了。
齐光：但是这是个半成品啊，我还没把内功修行整理完，只写了真气萌发的起点，别练坏了人。
大师姐西华子：没事，芸院里常年有清灰长老坐镇呢，他是医修，就是专门为了那些异想天开各种逆练功法把自己练废了的人，没事的。
齐光：那就好。
大师姐西华子：师弟内功修行要赶快整理出来，完整的功法门派按品阶奖励灵石，一百到一万不等，你开辟的真气修行虽然是凡阶，但是却是人仙武道的一大补充，可以视作开辟新修行路的一种，五块灵石是对你研究这个的基础奖励，之后每个月会有一百块的基础奖励，如果能证实真气修行的确可以修习，那将会有一万块的基础奖励，购买学习真气的灵石会分得八成。
齐光：这个还能卖吗？
大师姐西华子：可以卖，看你缺不缺灵石，如果缺就卖，购买的灵石会分得八成，门派贡献会根据功法的影响发给你，如果不缺灵石全都奉献给门派只有每个月一万灵石的奖励，但是门派贡献会更多，贡献可以换很多东西，比如不外传的上清真经，上清法宝折扣，还有掌教的亲自指点(*''▽''*)?
齐光：……
大师姐西华子：忘了师弟你是被掌教担保进上清派的了，你肯定见过掌教吧，好羡慕啊，你肯定和掌教说过话吧？
齐光：……
我不但和他说过话，还和他做了五个月的邻居呢。
齐光：师姐，我去上课了，下午是年考。
齐光关上个人界面，无视师姐的各种刷屏，认真思考起来。
上清环境是不错，但是他又不是真来重温旧梦上学的。
但是不能太高调，他怎么说也是被掌教看管了五个月的身份存疑人员，刚解除嫌疑就到处晃悠随意出入摆明了有问题。
那就只能不让人发现了。
他竖起食指点在自己唇上，轻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