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予犀在墓地里待到月上柳梢,终究是没能想出什么可以用来离开云山小境的办法。天空中还是那轮满月,最适合修炼的满月。如此,就修炼吧,或许,如果自己修为足够高的话,云山小境会考虑放自己离开,或者,可以打败将要到来的艰难险阻,保护剩下的孩子的吧。
借着月光的照耀,袁予犀一路走回自己村里。说来有趣,进入云山小境之前,她甚少步行,大都是御剑或者驾驶沣春。理由也简单,有更快的方式,为什么要徒步行走呢。修行是为了什么呢,还不是为了区别于普通人。
但是进入云山小境之后,法器被封存了。虽然可以御剑飞行,但是孩子们修为偏低,能长时间御剑飞行的少,所以大一点的孩子们都随着小一点的孩子们走路。袁予犀进来之后,也入乡随俗了。几个月下来,她也习惯了走路。尤其是夜晚的时候,月光如水洒落,村里各个角落都布满了月辉,走在村子里的时候,会让人心生安宁。袁予犀也喜欢在晚上借着月辉打坐,心平气和,更有利于修炼。
经过圆圆家门口的时候,袁予犀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推门进入。这院子自己来过很多次,但是这一次是最特殊的。她伸出手去,摸过木门,摸过门口的梧桐树和香樟树,再摸过屋门和窗棂。推门进屋,里面堆满了圆圆喜欢的东西,布娃娃、拨浪鼓、小木剑、傀儡人...袁予犀一样一样看过去,想起刚来的时候圆圆给自己一样一样的介绍这些小东西。圆圆的床上也堆满了布偶。一个大大的羊甚至代替了枕头的位置。
袁予犀拿起那只羊,干净柔软。她现在又有些庆幸这是在云山小境里。因为是云山小境所以圆圆的房间能够保持和她在的时候一模一样,不会变旧不会变脏。一直可以保持不变的样子。 袁予犀将自己的脸埋入小羊的腹部,眼泪被布料给吸收了,谁也看不见。
袁予犀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因为昨天哭的太多,所以眼睛还是胀胀的。她以为自己昨天会梦见圆圆和其他孩子们的,但是没有。自己昨天回家之后,就一夜无梦,睡的深沉。方城看见袁予犀肿胀的双眼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采摘蔬菜的时候,揪了一把叶子小小的带着软刺的带点蓝点的白草递给袁予犀,道:“这是牙木草,这个捣碎了用布条包起来敷在眼睛上,可以消肿。”袁予犀接过来对方城道谢。
吃过午饭,袁予犀和冬天去采珠,水下的世界还是那样,光怪陆离的美丽。这里,算是幻境中的幻境吗?
苍蓝色丝线一样的水草,在水中舞动的时候像一幅画,梦幻的漂亮。有小鱼儿被这种美丽给迷惑了,游入了这种美丽的景色中,下一刻,就被蓝色的丝线给卷了个结实,消失不见了。
袁予犀用匕首撬下一个黑色蚌,这只的贝壳有她的两只手那么大,是这么多次下水以来找到的最大贝壳。她出水之后看见在岸边装蚌的冬天,举起手里的蚌对他喊:“冬天,你看,我这个蚌好大。”
冬天抬头看见袁予犀举着的蚌,道:“确实很大,我也很少能见到这么大的蚌呢。”
袁予犀上岸之后,献宝一样把蚌给冬天看,道:“你说这个蚌里有珍珠吗?会不会出一颗大珍珠呢?”
冬天回道:“恩,蚌的大小和珍珠的大小关系不大。大蚌也有可能开出来是空的,没有珍珠的。”
袁予犀却不死心,“那也还是很有可能有大珍珠的吧?”
冬天无奈,干脆的说:“我们现在直接开了怎么样?”
袁予犀同意:“没问题,我觉得自己这个大蚌一定能出珍珠,而且是大珍珠。”
冬天瞟了袁予犀一眼,没有再多说话,直接把匕首拿出来准备开蚌。
“且慢。”袁予犀却又阻止了冬天,惹的冬天一脸疑惑。“让我先祈祷一下。”说这袁予犀双手合十念念有词的祈祷一下。
冬天拿着匕首等着袁予犀的祈祷结束。袁予犀刚睁开眼睛,就看到冬天立刻开蚌了。袁予犀猝不及防的就接到了结果。有珍珠,但是并不大。这个结果几乎可以用“居中”来形容。袁予犀觉得自己还是有心理落差的,但是拿起那颗珠子,还是觉得很漂亮,安慰到了自己。“不大是不大,但是还是好看的。”袁予犀道。冬天点点头附议道:“这颗珠子比较圆,光泽也好,算是品质上乘了。”袁予犀被冬天的表扬给安慰了。
“阿犀姐姐,我们去看勺勺花吧。”冬天抬起头来看袁予犀。
“好啊,去吧。”袁予犀回答,“你提过好几次了,今天一定要看看你喜欢的勺勺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走吧。”
从六道溪的下游沿着溪流继续向下走,走过灌木丛和青草地,沁着薄薄的水层的苔藓石阶。袁予犀一直跟着冬天走了不短的时间之后,到了一片矮兰田地,过了那一片兰花地,看到了一片火红的花田。
冬天回国头来对袁予犀说:“阿犀姐姐,这就是我喜欢的勺勺花。”
没有见到勺勺花之前,袁予犀听冬天说过好几次这种花的样子。每朵花都有七个花瓣,每个花瓣都像一只小勺子。颜色是火红色的。冬天最喜欢的是下雨天之后去勺勺花甜,花蜜被水冲到那一只只的小勺子里,甜甜蜜蜜的。他喜欢去喝一口蜜水,躺在河边休息。
当袁予犀亲眼见到这片勺勺花田,她第一眼就被这花的颜色给震撼到。火红火红的,似乎下一秒就要燃烧起来。这片花田没有很大,不像天子山的鸾鸟花一样绵延到天际的那种无边无际,但是就这小范围的火红,似乎可以燃烧到自己的眼底心间。四周氤氲着绿色,便显得红的越红,好像要烧起来。一朵簇拥着一朵,热热闹闹的拥挤着,花瓣互相穿插纠缠。
冬天已经跑进了那片花田,伸手揪下一朵花瓣里盛有蜜水的勺勺花,自己揪了一瓣花瓣含在嘴里吸吮那蜜水,边含糊不清的招呼袁予犀与他“共享盛宴”。
袁予犀一直是用对待方城方筑的态度对待比他们小的冬天的,因为冬天是比较清冷沉稳性格,而且帮助方城方城承担了一部分“管理弟妹”的职责,甚至担负这采珍珠这样养家的责任。但是此时此刻,嘴巴里叼着勺勺花花瓣的冬天,仿佛有了他的年龄应该有的童稚纯真。袁予犀向着冬天走过去,伸手接过了冬天递过来了花瓣,她将细柄长勺一样的花瓣勺的水和勺头一起含进嘴里。
清香的蜜水沁人心脾,袁予犀不禁对冬天夸赞道:“冬天,这个真的好喝。”
冬天清冷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得意,“跟你说过了嘛,就是很好喝啊。”说着他又递了花瓣过来,袁予犀连忙伸手接过来。
冬天扔掉手上仅剩花蕊的勺勺花,一边找下一朵带露水的勺勺花,一边跟袁予犀介绍:“也不是每一朵勺勺花都是甜的,要看花蕊的颜色,黄色的花蕊说明还没有很多花蜜,要等到花蕊变成比花瓣的红色还深的深红色,这种勺勺花花瓣里的水才会甜。”他话一停,伸手小心翼翼的摘了一朵勺勺花,慢慢地递给袁予犀,“比如这朵,给你。”
袁予犀接过冬天递过来的花朵,低头看去,七只勺子样的花瓣中间簇拥着的花蕊已经是深红如血,七只小勺子里有六只盛满了水。袁予犀凑过鼻子去,没有闻到什么味道,但是喝到嘴里却是满口清甜。
天子山也算是奇花异草的聚集地,但是袁予犀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勺勺花,也没有从长辈们口中听到过----虽然可能跟她说这个的长辈只有父亲袁汝清和伯父司徒显。虽然只有两人,但是这两人称得上是见多识广。难道这是云山小境凭空捏造出的植物?那云山小境造出这个植物又有什么用呢?自己以后要用到吗?
冬天还在那勺勺花天里寻找下一朵可以喝到蜜水的勺勺花,像一个辛勤的小蜜蜂。袁予犀捏着手里火红的花朵,忍不住笑了。她不知道为何而笑,或许是因为此时难得的平静,或许是因为此地难得的安宁,或许只是因为冬天那忙碌的小身影让自己觉得可爱。她又低头嗅一嗅手中的红花,或许是因为这一朵甜甜的盛满蜜水的花?收到花总是高兴的,即使这花是用来吃喝的。
袁予犀折下一朵未开的勺勺花簪到耳边。火红色的花蕾像一个小柿子,袁予犀心想,云山小境给自己造的这幻境中没有柿子,戴一朵像柿子的花苞求一个事事如意吧。虽然知道这世间没有万事顺意这一说,但是有句话叫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总要在认命之前挣扎一番吧。
吃过晚饭,袁予犀去陪小书呆读书。竹旗读书非常用功,他喜欢读书,从不会觉得读书累。但是他总是会絮絮叨叨地咒骂自己不喜欢的历史人物,尤其是带有背叛色彩的人或者事件。贰臣和叛徒是攻击的重点,连那种反间计美人计这种也是他批判的范围,究其原因,盖因此子极其崇拜伟光正式英雄人物,喜欢正面迎敌,不喜迂回手段。每次袁予犀都不得不出言制止小孩的“讨敌檄文”,每次袁予犀都不得不承认骂人还得看文化人,自己是绝对骂不出这么多花样的。
今天小书呆又在骂人,骂一个叫范蠡的人,说是这个人为了帮助自己的国家攻克敌国,便把自己美丽的妻子送给了敌国的国君。美丽的妻子施展了美人计,敌国国君被迷的晕头转脑,没有治理好国家,最终被范蠡的国家给打败了。小书呆骂这个人骂的慷慨激昂,大意为,不正面攻克,是为不勇;献出妻子,是为不爱;
袁予犀却有不同看法,问:“你怎么知道妻子不是自己想去的呢。他们除了是夫妻,还是同一个国家的百姓,他们和国家有共同的利益,或许这个计策是两人共同商议的呢。况且,打败敌国之后,两人继续携手了,也可以证明两人是志同道合吧。况且,战争就是战争,涉及两国利益,哪里来的胜之不武这种说法。如果一国国君只看重光明正大,不看重百姓利益,那他算是个好的国君吗?”
小书呆牙尖嘴利的回怼:“来路不正是为窃,窃得之物是为脏。持脏之人为贼,近贼之家为耻,持脏之国何为?以窃得之脏为国之基石,礼之何存?”
袁予犀看着竹旗认认真真的在背诵抄写自己喜欢的诗句,每一个字都漂亮整齐,这么认真的小书生,放到普通人家,会高中状元的吧。对,是这个名字,最厉害的书生考第一之后会得到这个头衔。
修道之人肯定不能胸无点墨,毕竟所有的修炼典籍也都是需要的,“高门大户”的家族、宗派也是需要先递拜帖才能去的。大字不识的会被人当做是粗鄙不勘造就之人,谈何继续修行呢。更何况,去旁听大拿们的清谈也是一种参悟的方式,不通文墨怎么去听。但是诵读诗书更多的是一种修道的辅助手段,精进修为突破等级突破寿限才是更多人专注的方向。
这许多年来,袁予犀只有在云山小境里陪着竹旗的时候,才真的算是认认真真的读书。袁汝清自己天资聪颖,读书识字触类旁通,他觉得自己女儿也一定会跟自己一样,所以并不曾要求袁予犀通读典籍。但是袁予犀好像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像袁汝清那样喜欢读书,多是在天子山瞎玩。武力值好,那还是跟同伴打架打出来的。 跟着小书呆竹旗读书的这段日子,袁予犀看到了很多和自己以前生活不一样的视角。著书立说的这些大儒们,虽然是“人生七十古来稀”的非修道者,但是对人对事的体会却比很多修士都深过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