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予犀曾经觉得,不修行的人,命长不过百,蜉蝣于天地,即使是低阶修士,也可以把他们当做蝼蚁对待。这些人,都不见得能掌控自己的命运,能对这世界有什么独到见解呢?。但是这一段时间陪着竹旗看了许多的著作之后,她明白,对于人生的体会是不能以时间长短为限制的。是自己狭隘了。袁予犀想过自己能修行,不过也是得益于自己的出身,如果自己生在寻常百姓家,自然也是要匍匐于地的度过此生。自己要做的就是不负此生吧。
袁予犀看看窗外的圆月,已经升到很高的位置了,她伸手拿过了竹旗的书,道:“竹旗,现在已经很晚了,你需要休息了。”
竹旗在书被拿走的时候想要伸手夺回来,但是听到袁予犀的话之后,也抬眼看了看窗外。看完之后只能小声嘟嘟道:“知道知道了。”
袁予犀看着竹旗嘟嘟的小嘴觉得有些好笑,催促竹旗去收拾床铺睡觉,自己则帮竹旗收拾起桌上的书本纸笔。月色映照下,墨色洇出的痕迹,让袁予犀想起在天子山自己也曾经替父亲收拾笔墨。日光流连下,屋子里的桌椅帷幕都染上一层金色,轻轻的风从山间流进房里,抚过父亲精心养育的那盆兰花,浅浅的吻一下案头,无声无息的消失在父亲的袍袖中,岁月悠然。
依旧村落小路,依旧是圆月照耀,袁予犀从竹旗家离开回到自己家,默默行走中,她突然感觉到一种孤独感袭来。村子中安静的过分,仿佛除了她自己没有别人存在。这一轮从未变过的圆月要带自己走向何方呢。
回到自己的院子,袁予犀照例静修,借着月色运行灵力于周身,但脑海里却一直不能平静。人存于世,要有来处,有去向,才能坚定的行走。袁予犀觉得自己的来处必然是父亲的天子山,而去向,自然是复仇。可是仔细一想,复仇对象是谁,自己都不能算是知道。因为白袍人和甪族的来路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
进入云山小境之前,袁予犀考虑过这件事,凭她一个人,是很难找到白袍人的线索的。即使十里画廊的白袍人全部都被抓了,但袁家的审问结果并没有达到袁予犀的要求。自己现在能做的只有努力增强个人灵力修为,但是,如果自己从云山小境中出去之后,仍旧没有白袍人的线索,自己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袁予犀不禁心绪起伏,她放弃了静修睁开了眼睛,毕竟心不静修行也进行不下去。等自己离开云山小境,会面临什么情况呢?袁予犀拿了一瓶酒来到院子里,她倒了一杯梨花白在白瓷小杯里,她本想喝几口酒让自己早点睡。但是真的把酒倒进杯子里,她又不想喝了。就这么闻着酒香,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
夏夜的风总也带着暖意,但是这暖意似乎已经再也无法到达袁予犀的心了。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冬天突然开口道:“阿犀姐姐,今天我们去六道溪看一下温泉水口吧。昨天我在水下的时候总感觉水比前几天暖和了点,不知道是不是温泉水口那边又出问题了。如果太多温泉水流到下游,那些蚌是会死的。“
“温泉水口?”
方城插话:“温泉水口又出问题了?”
“还不确定,我跟阿犀姐姐今天去查看一下。”冬天又向袁予犀解释温泉水口的问题,“六道溪旁边有个温泉,最开始是在旁边的,热水流出来一不会流进六道溪里。后面随着杂质的累积,最早的温泉水口就被堵塞了,然后另外一个方向被冲开了一个出水口,结果,热水就流进了六道溪,我们一开始不知道。结果水温升高,下游的珍珠蚌死了一大片。我们没办法,只从出水口那里整修围墙,把水流方向改回原来的流向,顺便建造了那些泡温泉的小屋。”
“原来如此。”袁予犀点头,“那,如果真的温泉水口出问题,我们要重新修葺吗?”
“是的。”方筑无奈的说。
午饭后袁予犀跟着冬天来到了温泉附近,她在岸边等着,冬天下水去查探。袁予犀看着身边的荻花,纷飞入天空。白色呢...
进入云山小境之前,袁予犀不曾见过这么多荻花。荻花是近水而生,天子山是峰柱林立。荻花是在普通不过的植物,而天子山多是奇花异草毕竟武陵源是众所周知的福地。武陵源天材地宝丰富到袁杨两家如果能独占,绝对不会分享。两家三四百年世仇了情况下,还能保持战战巍巍的平衡,和想要保护武陵源不无关系。而三四百年前,两家频繁通婚,跟想要用联姻来保证两家的联盟关系一直对外也是关系紧密。可以说,两个家族种种行为都跟武陵源都关系紧密。
哗啦啦,水声想起,冬天从水下浮了起来。袁予犀伸手拉了他一把,冬天一个用力坐到了岸上。
“怎么样?这围墙有问题吗?”袁予犀问道。他们两人现在在人工修建的那堵分开温泉水的石头墙这边。
“我看了,这道墙没有问题。”
“我看着边的温泉,温泉水口没有问题,我看到那个痕迹,你们应该有定期过来清理温泉口吧?”
“恩,是的,我们怕这口堵了,再从别的地方出来,还不如保持这个已经被这堵墙给调整过的的温泉水流向。”
袁予犀点点头,表示同意,“那是为什么呢?”
“也许我昨天感觉错了也说不定。”
袁予犀却不这么想,云山小境的设定绝对不会让这么严谨的冬天随随便便说出水温变化这种事。想到这里,袁予犀道:“我们还是检查一下别的地方吧。不一定只有出水口这里出问题才会造成水温上升。”
冬天考虑一下,回道:“你说的对,还是查探一下比较好。这样,你从岸上,我从水下,我们一起往下游走。”
两人去岸边捡来十几根树枝,把这些树枝捆在一起,又用一根长长的绳子拴起来,袁予犀牵着绳子走在岸上,冬天在水里泡着,时而趴在那捆树枝上顺流而下,时而潜入水底查探情况。两个人就这么一路走,一直到六道溪的下游。
然而一直走到下游那边勺勺花,两人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冬天从水里爬出来,看的出来累的不浅,他整个人趴到了勺勺花上,没有再去挑剔勺勺花的花蜜有没有成熟,而是看到花瓣里有水就去喝。
袁予犀比他好一点,她看到冬天头都不抬的用手去摸索勺勺花,不禁有些心疼。于是去旁边找了两朵已经成熟的勺勺花,一瓣一瓣的喂给冬天喝。冬天喝到了自己喜欢的蜜水,心情终于变好了一些。
他翻身躺平,吐出一口气,叹道:“真的有些累。”
袁予犀道:“不过也算是把这一段水域都检查过了。没事就好。”
“阿犀姐姐,我...”
“怎么了?”
“我心里不踏实。”冬天躺平看向树枝交错间露出的蓝天,“我心里不踏实。明明都检查过了,但是我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心里很不踏实。”
袁予犀看着直视天空的冬天,心里也有些惴惴。
接下来连续几天,冬天又去六道溪那边查看,袁予犀都有陪同。为此她把和榴花、阿朱一起的舞蹈课都推后了。然而两人依旧一无所获。
这天下午,袁予犀从榴花家里出来,带着自己的舞衣彩带去溪水边清洗。说起来,之前在家里一直娇惯,袁予犀从来没有做过家事,没想到来了云山小境,洗衣做饭倒学了个遍。她将红色的舞衣放进溪水中,红纱在水中漾开,和绿色的水波产生了纠葛,似乎缠绵悱恻。
冬天从溪水中呼的冒出了头,呼喊道:“阿犀姐姐。”
“冬天,你怎么在这里?”袁予犀有些许惊讶。
“我来泡温泉,泡着泡着觉得有点热,就从温泉屋里出来,来溪水里游个泳。”冬天自在的在溪水流澜里翻滚,灵活的身子带着潮湿的气息来到袁予犀的身边。
袁予犀笑道:“平时你下水采蚌,在水里呆的时间还不够长吗?还要泡温泉,还又游泳?”
“不一样啊,那是为了珍珠,这个是我自己喜欢。”
“看出来了,你喜欢水。”
冬天欢快的在溪水中转了个圈,又游回袁予犀身边:“阿犀姐姐,这是你的舞衣吗?”
“是的。”袁予犀抖抖手里的红纱又指了指岸上的彩带金铃,“这是舞衣,那是金铃。”
“是真金的吗?”冬天的眼睛里冒出了好奇的小火苗。
袁予犀笑了笑,道:“是的,是真金的。因为如果不是真金的,这些铃铛刻不了那么精细的法阵,没法使用。”
“原来如此。”冬天脸上露出了一丝类似恍然大悟的表情。
袁予犀心中有些想笑,这个小孩平时总是一脸冷冷的,行事稳妥,有着超过他年龄的成熟。此时此刻,那一丝“恍然大悟”的表情催生了一点呆萌,让那份本来该有的童稚回到了冬天的身上。袁予犀想着这个,一个慌神,手里一松,那红纱舞衣,顺着溪流就漂走了。
红纱轻薄,顺着水流,漂的极快,几个回旋,就跑了很远很远。冬天看见了,转身去给袁予犀追那舞衣。在水里,没人比冬天更让人放心。袁予犀直伸手拿起地上的彩带金铃,向着下游走去,寻思着等一会冬天捞到自己的舞衣,就直接让他在那边靠岸。
然而,变故总是在瞬间发生。
冬天确实抓到了舞衣,他浮在溪水中央,伸手挥舞了一下红衣。袁予犀刚要伸手回应,却看见,一跳粗壮如人身的蛇突然出现在对岸,一个弹射对着冬天就咬了过去。眼见冬天就要被那大蛇吞入腹中,袁予犀急忙将一条带着金铃的彩带掷了过去,催动灵力注入金铃。那条彩带带着九只金铃直奔向大蛇,半空之中速度不减反增,疾驰而去。
九只金铃连续击中大蛇的嘴巴和头部,将大蛇击退二尺,冬天借此机会跃出水面,掐起轻身诀飞快的离开水流,奔向袁予犀。那蛇被击退之后,当即狂怒暴起,一个弹身,向着冬天和袁予犀追击而来。袁予犀心中有一瞬间的慌乱,毕竟她的佩剑因为想要清洗舞衣所以放在了榴花家里,现在手山只有这三十六只金铃。但是袁予犀从未有过金铃御敌经历,心中难免惴惴,但是此时此刻却已经是由不得她去选择。冬天的性命尽在旦夕之间。
那花皮大蛇浮于水面,蜿蜒而来,转瞬即至。幸而冬天的速度也不满,一个飞身,已经跃至袁予犀身边,两人并肩而立,直面那人腰粗的大蛇。大张的血口,腥臭味似乎扑面而来。袁予犀再抬手,又是一根九铃彩带飞出,直奔大蛇蛇头而去。九只金铃,再一次连续击中大蛇头部,减缓了蛇行之速。
然而,六道溪本身就不是大江大河,水面宽度有限。即使袁予犀已经是极力阻止大蛇的前行,但是这蛇依旧是迅速到了两人面前。
袁予犀手势一动,第三条金铃彩带腾空而起,九只金铃绷在袁予犀周身,微微颤动,时而有金鸣之声,似乎像是在诉说袁予犀的紧张。冬天的肩膀靠在袁予犀的身侧,袁予犀也感受到了他的紧绷。袁予犀心想,自己是姐姐,已经要保护好冬天。
袁予犀控制九只金铃围绕己身迅速旋转一周,借势飞出,正面直击大蛇。蛇似乎是体会到了金铃的厉害,身形一歪,头就避开了金铃。袁予犀手势一边,后四只金铃改转方向,倒数第二只金铃还是砸在了蛇的颈侧,倒数第一只金铃击打的地方更靠后,似乎接近了蛇的七寸紧要处,大蛇嘶吼一声。蛇头被迫错开袁予犀和冬天两人之后,它粗大的尾部从身后甩来,企图把二人捆绑绞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