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梳被关在屋中不得出门,失魂落魄,脑子塞满了苏昧一身血污的场景。闭眼睁眼之景,无他物可容。
嘴边如痴佛念经唠叨着:“怎会、怎会如此……是我入魔害死了……”
喃喃自语多时,得不到苏昧消息,崩溃跪倒在地。
如魔怔般唤醒跛脚道人的怒骂嘲讽。
“我真的是……遭天谴不该出生的……”
祸害吗。
漆梳手中攥紧绑着同心结的桃木梳,梳色较平日更为暗沉,木上满是划过浸润的泪痕,渗入同心结好似心尖血。
此时苏昧尚未苏醒,安危未定,屋子被多位侍卫包围,未得就是不让漆梳踏出房门一步。。
苏昧由尉迟数及时救治,人醒便可安心。
尉迟数虽承毒医一块,可并非只会以毒攻毒。
他公务也顾不上,一心守在床边,皇帝下帖也拒收在外。帖子是按车送来,似知晓摄政王德性,此行致拒接无果。
悄然无声,苏昧醒来就对上尉迟数不显血色的脸。
“昧儿。”
一声分不清是担忧还是着急的呼唤。
苏昧叹出一口气,人是没有半分犹豫的,直接问道:“漆梳呢。”
尉迟数料想到这副场景,可仍是不悦,抿唇不语。
见他不说苏昧便挣扎着身骨要下床,尉迟数按住苏昧的手,目光沉沉,开口斥责道:“病人就好好养病……你就这般痴心于她?竟以身养骨,你知道你要付出什么代价吗!……她那一身仙骨用得着你操心吗!”
“……”
苏昧盯着尉迟数的脸沉默了许久,目光之中并未有反思之意,赤裸的叛逆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尉迟数眼前。
“那又如何,总比你沉迷过家家的好。”
尉迟数声音冷下,按着苏昧的手鼓起不自然的青筋,压抑音色道:“……你一定要论此事么。”
苏昧撇头否认道:“没有,活着当然好。”
尉迟数气地甩袖起身,向外喊道:“憾生!把人带来!”
说完屋外驻守黑影退去,尉迟数瞥向自家妹,“她知不知道。”
苏昧:“知道什么。”
尉迟数不自然地撇嘴:“你以身养骨一事。”
苏昧歪头:“应该猜到了。”
尉迟数冷哼一声:“关心则乱,她怎会明白。”
苏昧感到莫名:“你了解她?”
尉迟数盯着苏昧好了好久才憋出话:“……我是了解我自己。”
苏昧长长地“哦”了一声。
不管,我当没听见,我就是狼心狗肺之人。
苏昧申请道:“我要起身。”
尉迟数面对苏昧毫无脾气,伸出手臂让苏昧借力起身,将早早备好软枕放其腰后靠上。
“这么贴心,可是有相好了?”
苏昧学着儿时玩闹打趣,而尉迟数并未显露羞赧之色,而是一愣。
尉迟数坐下动作止住,顿在半空,一下子竟没听懂苏昧在说什么。
想明白后他无奈一笑。
“怎会提到此事……无事比你重要,我早已下定决心护你一世,旁人于我有何干系……故你若因她而死,你应知晓她会落得何等下场。”
威胁话语左耳进右耳出,苏昧无心听,可有心人却能听见。
门外“客人”已请到,两道人影在外,一前一后。
“大人,人已带到。”
苏昧视线投向尉迟数,先一步开口道:“进来吧。”
尉迟数无声叹气:“进来吧。”
门开尉迟数起身离去,与漆梳擦身而过,侧视目光寒如冰,私语一句,未阻漆梳上前。
木门合前,尉迟数留言道:“谨记在心,莫要遗漏。”
苏昧甩了甩手,叫他快些办事去。
“才多大就当谜语人,我当听不懂。去去去,摄政王事多莫饶谈话。”
尉迟数又叹气,叮嘱身旁侍女几句便离开。
屋内终只剩下苏昧二人。
气氛谈不上好坏,就如秋日得夏季天气,不合时宜尴尬。
苏昧笑眼瞧着两人不远不近的距离,张开双臂,说道:“站那么远作甚,来我怀里。”
双臂未得回应,苏昧也未放下,因漆梳一言,神情微动,眸中多情化为泡影仅剩一地悲情。
“……是我害了你吗,因我你才会如此。”
“怎么会,是我自愿。”
此言一片真心,可越是炽热的真心越能照射漆梳自觉的“丑恶”。
心中话语繁多堵着喉咙苦涩,漆梳垂头目光沉沉,落至鞋尖,可见尘埃渺小卑微任宰割。
漆梳话带难忍哭腔:“我以为……苏大人只是。”
苏昧打断对方的话:“叫什么苏大人。”
说着晃动双臂,明示漆梳上前。
苏昧笑说:“我手臂都抬累了,你不给我撑撑。”
沉默的房屋内未有布料磨蹭的声音。
半步,一步,半步又退,冷手扯人,脸面贴近,呼吸相邻。
苏昧侧脸贴着漆梳发红的脖颈,轻拍对方脊背,轻声解释道:“以身养骨是我心甘情愿救你,以命搏你心魔也是我自作自受……你不必为此负担什么。”
人的付出,并非一定要索取回报。
苏昧也想用更好的办法救赎漆梳,可系统强制提前节点容不得她选择、过多考虑一二。以身养骨是最保险的做法,无论是吊着漆梳的命,还是稳定漆梳蠢蠢欲动的魔心。
代价自然也不小。
以凡胎源源不断提供内力维持仙骨,终是一条无底深的险路。
这条险路苏昧敢走,便不顾后果。
“我的隐瞒、我的付出,我所做的一切若让你为难、若让你承受不住,你告诉我吧,我该怎么做……”
代替漆梳表态的是小心翼翼的拥抱,动作轻如蝉翼,如蜻蜓点水毫无波澜,生怕牵扯到苏昧的伤口。
泪水染红眼眶,夹着歉意如雨袭来。
“……对不起、对不起……”
漆梳知晓自己的冲动造成的后果,深感歉意。
苏昧笑笑:“嗯,我听到了。”
仍是紧绷的身体如话题般沉重。
“我不该、被复仇冲昏了头脑孤身去寻仇,将你弃后不顾。”
“嗯……”
“……”
“我好讨厌他,他教给我的一切,我都讨厌……”
“嗯对,这种人喜欢干什么。”
……
“我的金丹没有拿回来。”
“是得拿回来,歇息吧。”
苏昧拍拍漆梳身上的被子。
“我不是小孩子了……”
“不是小孩子哭的鼻子红彤彤……”苏昧手指勾了对方鼻子,垂眼笑说,“这么红,害不害羞。”
漆梳愣了片刻,骤然满脸通红。
“我、我也不想的!”
“说起来……苏十一和周生濂呢。”
漆梳沉默片刻:“……不知。”
苏昧收手安分躺下,坦然道:“死不了。”
有周生濂在还能死,这又不是什么世界搞悲情武侠男主那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