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江梅春带雪。玉软云娇,姑射肌肤洁。照影凌波微步怯。暗香浮动黄昏月。*
桥泪不愿做刘茂那般垂死挣扎之人,幼年诗词文学塑造了她的内核,就算跪倒在污泥之中,她仍可望见天上一轮明月如旧。
推翻先前对苏昧的判断,但桥泪仍相信自己的直觉——瑞贵妃娘娘的善意不假,对自己,对众人皆是如此。
额间与地面之间空隙照入的光被一双精致的流苏鞋所代替,顶上传来苏昧的声音。
“我未叫你跪,你倒是干脆的很。”
桥泪不明白,为何自己会从这句话听出对方话中惆怅伤心之意。
桥泪将怪异丢置脑后,诚恳道:“奴才欺瞒娘娘,应当请罪。”
苏昧叹气,低身去扶桥泪。
“我早已知晓,你又何来隐瞒欺瞒?”
桥泪愣神,呆呆的被苏昧扶起。苏昧个高些,桥泪得仰视对方。
桥泪思索:“娘娘是在......等奴才坦白。”
苏昧不太习惯这样的视线,又叹气,人挪回椅子上,不说话,只是默默亲自倒了两杯茶。
茶落位前,苏昧苦笑道:“来吧,坐这来。”
桥泪看向苏昧倒的两杯茶,既诧异又受宠若惊,劝道:“娘娘,这不合规矩。”
“这广阳宫本就没规矩的很,坐吧,你这几日也没睡好。”
桥泪心里嘀咕这种事娘娘也知道。
桥泪踌躇片刻,低着目光坐到椅子上,这般陌生的视角以及感觉令她恍惚。
她已然许久未平视看人了,就算是面对广阳宫的其他宫女太监,她要么挺高下巴要么低着眼不敢直视。
不知道是否是苏昧的情感不带掩饰,桥泪直直地看尽苏昧双眼中的含义。
桥泪身子一缩,发觉自己僭越的目光,低着头揣测道:“娘娘想要的坦白,莫不是......”
“我希望的当然是全部,全部坦白。”
“......”
“莫要低着头,你都不敢看我叫我怎么相信你的坦白。”
桥泪抿唇未动。
苏昧又劝道:“我既用你定是信你。你若不试试我的底线,又怎能知我的为人。”
深宫之中根本无人讲推心置腹的话,可苏昧心在无垠宇宙,这深宫规矩在她看来只是害人的东西,遵守只因尊敬世界的发展。
桥泪总会在不同时间不同的世界里被苏昧是话语给迷惑到。
“奴才实在不明白,娘娘为何带奴才回来。这宫内有多少人过的不如奴才……奴才不是特殊的,怎担得起娘娘信任一说。”
桥泪来了广阳宫是头一回讲这么多的话,苏昧耐着性子仔细听完才开口。
“你本是个姑娘,扮成太监不够特殊?”
桥泪低着头声音也沉沉的:“娘娘知道奴才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何来那么多的理由,在我眼皮底下欺人我就该见死不救了?”
桥泪天生直觉可以判断一人讲话的虚实,虽说是直觉,更多的是细节上的观察。
第一眼见到苏昧她觉此人冷的很,伪装出的人性虚浮,难辨原因。此刻她也是这么觉得,苏昧骨子中的冷意与怪异的善意交杂在一块,令她着迷,难辨的虚浮源自苏昧望着自己的目光,对着自己说的话语。
宛如对着一位相伴许久的旧人。
对此桥泪只能揣测:“娘娘莫不是认识奴才的母亲......”
“这么说你长得像你母亲了?”
桥泪不解,她竟因这句话觉得苏昧对她一无所知。
“娘娘......”
此刻不说,会如何呢。
桥泪不愿冒险,下了决心,抬头去饮浓茶,茶色浓郁水清澈,倒影的人儿却模糊泛着涟漪。
“奴才会坦白,娘娘定要保我。”
苏昧眼中将溢出的欢喜不假,桥泪心安不少。
桥泪细细感受这迟到了十年的茶甘,“娘娘可知竹沁宫原本住着何等人?”
苏昧一愣,听桥泪这句话,已有了猜测,之前最离谱的设想为真。
苏昧回忆,“先皇宠幸过的一等乐姬,乔木雨。”
她入宫时正是乔木雨受宠那年。
乔木雨从罪臣之女到一等乐姬,再到乔选侍再到罪妃,仅活了不过二十四。
乔木雨仅得宠一周便被皇后以服饰不端的名义禁足,后更是被陷害谋害皇嗣废了封号移居竹沁宫。四年便病逝竹沁宫。
这便是桥泪母亲简单的过往。
桥泪闭上眼皆是模糊,记不清母亲模样,父亲是天下人的皇帝,不是她的父亲。
“我是废妃之女,扮太监只为活着,不然刘茂定会。”桥泪低头沉默,讲不出话,呼吸不畅红了眼眶,“定会......”
定会什么呢,人已死,不是说好了不计过往,都放下吗……
桥泪再次闭上眼企图平复自己叫嚣的恨意。
恨啊!恨!恨,恨!咬牙切齿的恨!
恨不得他千刀万剐,恨不得!若不是他,母亲也不会早逝,冬淳姑姑也不会死。
莫大的恨意迷了心智,断了桥泪对外界的感知。
苏昧一遍又一遍地唤。
“桥泪。”
“桥泪。”
“桥泪……”
被呼唤那人毫无反应,苏昧不作犹豫起身,弯身抱对方入怀。
如若桥泪被认为公主,和亲的就会是她,而不是我的妹妹。
为何我总害的身边人难过呢。
胸口的衣料变得湿热,人的情感是那么的炽热难忍。
你始终认为我是个好人,是个人。
耳边是弱到不能再弱的声音。
她才十四岁,四岁没有母亲,伪装成家庭衰落自愿入宫,只身一人活了十年被虐待了十年。
太多了,自从苏真审判完她的记忆量变得可怕。事情苦或是甜,都只是一个瞬间, 难以回味。唯有她们是这么真实。
苏昧不明白,桥泪、林语白是一个人,是这万千世界多少人的缩影,任何的苦难都在她们的内心无限的放大。
这时代码系统突然响起,“叮!桥泪黑化值60,爱意值40。”
床上美人病弱,隔纱念书。未得认真打扫的房间不适养病,小小孩童穿着拼接缝制的衣裳努力打扫着,时不时回应着床上母亲无力的念叨、关心。有时候冬淳姑姑会送来物品维持最低限度的生活。
她活动范围最远是前往南竹榭的那座白石桥。
这样的生活对什么也不知的桥泪算不得差,可之后刘茂背叛给乔木雨下慢毒为投名状,希望皇后用他,皇后骗他让他杀了冬淳姑姑,他照做结果换主失败将恨意都发泄到了桥泪身上。
潮湿的宫殿,醒着时间愈少的母亲,桥泪学着读书给母亲听,可母亲回应不了她了,被虐待的痛苦也不被知晓。
冬淳悄无声息的死了,乔木雨死后追封。
逃不了的梦魇,桥头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