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北京刘宗敏权将军府议事厅内。
大厅内红烛高照,两边又挂了许多大红宫灯,厅内显得有些虚幻飘渺。
几个美女仍然在跳舞。
坐在正中台阶上条桌后面的刘宗敏,已经喝得有六七分醉。
抓捕陈圆圆的将军走进来,凑到刘宗敏耳边低语几句。
刘宗敏笑着夸奖将军:“你的差事办得很好,坐下来陪老子喝酒。”
将军谄笑道:“末将还是把陈圆圆带上来,让刘大将军好好看看。”
刘宗敏咧开嘴笑道:“好,好。”
将军朝下面一摆手,两个士兵扭身出去,片刻便押着陈圆圆走进大厅。
陈圆圆一走进来,刘宗敏的双眼便直了,盯着陈圆圆的脸蛋,一动不动地看着。
几个跳舞的美女,在一旁伴奏的乐师,都不知不觉停下来,盯着陈圆圆的身材,一动不动看着。
过了一会儿,刘宗敏才觉察到自己失态了,有点儿羞怒地训斥舞女们:“怎么不跳了?”
舞女们害怕了,不知道如何回答。
将军乖巧地替舞女们打圆场:“这些歌舞伎都知道陈圆圆色艺俱佳,想必是不敢在她面前出丑。”
刘宗敏醉眼朦胧看着陈圆圆问:“听说你是南京秦淮河上八艳之首,想来唱歌跳舞是你的拿手好戏,趁着今晚本大将军高兴,你表演一番吧。”
陈圆圆不卑不亢,轻轻施礼问道:“大将军把小女子唤来,不是想查问阴谋造反的事吗?怎么忽然让小女子跳起舞来?”
刘宗敏满不在乎地摆手笑道:“那些都是小事,你今晚只管好好跳舞好好唱歌。”
陈圆圆倔强地问:“小女子若是不唱不跳呢?”
不等刘宗敏回答,那个将军便恶狠狠地说:“我便把你带回军营,让弟兄们轮番审问你造反之事!”
陈圆圆低头思量半天,才抬起头来毅然说道:“小女子便给大将军跳一段《羽衣霓裳舞》。”
刘宗敏不明所以,便笑着大声发令:“奏乐!”
朦胧灯光之下,仙乐飘飘,陈圆圆轻轻起舞,边跳边唱。陈圆圆的舞姿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口中唱道,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大厅里所有人都被她精湛舞和婉转歌喉惊呆了。
刘宗敏也只是觉得歌舞俱佳,根本没有听出来歌词中的讽刺意义,时时展现出乐不可支的样子。
日近正午,北京刘宗敏权将军府奢华的大卧室内。
宽大的床上,刘宗敏仰卧着呼呼大睡。
大床的另一侧,陈圆圆也沉浸在梦乡里。
大卧室外。
四个挎刀的亲兵,在卧室台阶下站岗。
一个亲兵从前院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站岗的亲兵头目,赶快迎过去责问他:“有什么事大惊小怪的,搅了刘大将军的好梦,至少打你三十军棍!”
亲兵停住脚步,喘着粗气说道:“李岩将军在大门外等了半个多时辰,说什么也要见刘大将军。”
亲兵头目斥骂道:“没用的家伙,撒个谎把他支走就完了,瞧你这啰里啰嗦的。”
亲兵委屈地说:大顺军里谁不知道制将军李岩是个死心眼,你去撒个谎试试?
亲兵头目忍不住踢了他一脚,一边责骂一边拉着他向大门口走去。
北京权将军府大门口外。
亲兵头目点头哈腰对着李岩连说带比划,李岩将信将疑地转身跨上马离去。
李岩没走出多远,吴襄便策马追上来,急切地问:“陈圆圆是不是在权将军府里?”
李岩有些恼怒地反问:“即便是在权将军府里,我总不能带兵把她抢出来吧?”
吴襄可怜巴巴哀求李岩:“陈圆圆若出了事,我没法给吴三桂交代。请李将军无论如何想法救救她。”
李岩叹息一声,说道:“陈圆圆的下落,关系到山海关内外的安全。莽汉刘宗敏不知轻重,大顺王绝不会如此糊涂。我去找大顺王说清楚,请吴老将军耐心等待。”
吴襄感激地连连拱手:多谢,多谢!
紫禁城乾清宫偏殿内。
李自成正与牛金星对坐议事。
一个太监低首躬身匆匆走进来禀报:“启禀大顺王,李岩将军在殿外求见。”
牛金星见李自成想命令太监让李岩进来,便赶紧阻拦:“启禀大顺王,臣以为此时不宜接见李岩将军。”
李自成有些惊讶地问:“牛先生,这是何意?”
牛金星颇有些卖弄地说:“臣猜测李岩将军此来,定是为了刘大将军霸占陈圆圆之事。”
李自成更加吃惊地问:“难道、难道刘宗敏真霸占了陈圆圆?”
牛金星笑了笑:“孟老夫子说过,食色性也。”
李自成有些恼怒地说:“北京城里漂亮女人多的是,这个刘宗敏,怎么不知道大小轻重,一定要招惹吴三桂的女人!”
牛金星却淡淡地说:“木已成舟,大顺王再埋怨刘大将军也没用了。倒不如先把李岩打发回去,咱们再想别的办法安抚吴三桂。”
李自成生气地说:“不行,非得狠狠处置刘宗敏,不然大顺军军纪便形同虚设。”
牛金星立即谦恭地说:“臣请大顺王仔细考虑一下,到底是吴三桂重要,还是刘宗敏重要?”
李自成一时无语。
牛金星便自作主张,吩咐太监:“你去告诉李岩将军,大顺王身体不适,有事日后再议。”
太监低首躬身退出去。
夜,北京刘宗敏权将军府客厅内。
牛金星笑嘻嘻地走进客厅,打趣站在门口迎接的刘宗敏:“请问刘大将军,昨天晚上,与人间尤物陈圆圆春风几度啊?”
刘宗敏眨巴了几次眼睛,才听明白牛金星问的是什么事儿,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说:“怪不得都传说陈圆圆是秦淮八艳之首,用你们文人的话说,还真是色艺俱佳。”
牛金星垂涎三尺地问:“她的床上之艺,佳在何处?”
刘宗敏嘿嘿笑着,答不上来。
牛金星又调侃了一句:“还真是妙不可言呀!”
刘宗敏赶紧岔开:“牛先生大晚上赶来,不会是专门来打趣我的吧?”
牛金星这才正色道:“今天下午李岩赶到乾清宫,恐怕是要为此事告刘大将军一状。”
刘宗敏立即恼怒地说:“我堂堂权将军,还怕他一个制将军不成?”
牛金星却说:“制将军不一定可怕,可怕的是李岩说话办事,都站住了一个‘理’字。”
刘宗敏想了想,才说:“陈圆圆这事儿,我办得确实莽撞些。”
牛金星却平静地说:“倒也无妨。”
刘宗敏赶忙问:“牛先生有何妙计?”
牛金星凑近刘宗敏,小声说道:“你找个机会,安排一下……
牛金星越说声音越小,刘宗敏却笑着连连点头。
北京香山脚下。
李岩、田见秀骑在马上,带着几个随从,从田间小路,慢慢走到香山脚下。
李岩翻身下马,仰望着山上,一片又一片刚刚泛绿的树林,禁不住叹道:“怪不得读书人都说香山是钟灵毓秀之地,今日一见,顿生超凡脱俗之感。”
田见秀也翻身下马,笑着问道:“李岩老弟是不是又有了烦心事?不然不会硬拉着老兄来游香山。”
李岩不正面回答,却说:“若是有可能,在下真想躲进深山老林,与青灯古佛为伴。”
田见秀走向前,拉着李岩慢慢向山上走去,把随从们抛在身后好远,才轻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岩才把刘宗敏所作所为叙说一遍。
田见秀听后,非常气愤地说:“这个刘宗敏真是混账,他难道真不顾大顺王的大事,只顾自己享乐?”
李岩:“兄弟人微言轻,即劝不动刘宗敏,更劝不动大顺王,请田大哥想想办法。”
田见秀:“咱们俩一起去见大顺王,一定要把利害说清楚。”
北京乾清宫偏殿内。
李自成威严地坐在正中的御座上,刘宗敏、牛金星等文武重臣,分别站在两边。
牛金星首先出列奏报:“启禀大顺王,自我大顺军开进北京以来,士农工商,先是欢呼雀跃,接着各安其业;目前市场繁荣,百姓生活安定,人人称颂大顺王。我大顺文武百官和许多前明文武百官,都纷纷上表,要求大顺王顺天应人登基称帝,以安万民之心。”
李自成点点头,并没有明确表态。
刘宗敏有些按捺不住激情,立即说道:“早在西安到时候,属下就建议大顺王直接称帝,现在已经打下了北京城,大顺王还有什么顾虑?”
宋献策也随声附和:“臣夜观天象,紫微星异常明亮,照耀北京方向。大顺王登基称帝,正当其时也。”
李自成看着田见秀问:“田将军有什么想法?”
田见秀略一沉吟,即说道:“北京城内虽然崇祯上吊自杀,但他的三个儿子下落不明,终究是个隐患。山海关的吴三桂态度并不明朗,关外满清鞑子磨刀霍霍,江南朱明余孽蠢蠢欲动。我们绝不能够掉以轻心,此时匆忙登基称帝,容易引起上下懈怠,请大顺王三思。”
见李自成未置可否,李岩立即说道:“田将军所言,乃高屋建瓴之论。我大顺军自出西安以来,固然是所向披靡,但也仅仅是拿下了山西、河北西部和北京,其余大半个中国并不在我们手中。可是,大顺军上上下下,已经滋生了一种贪图眼前享乐的不良风气。若此时匆忙称帝,会更加助长这种风气,不利于大顺朝的千秋大业。”
李自成沉思片刻,才开口说道:“牛大学士和刘将军的提议,有一定道理;但田将军和李将军的建议更是深谋远虑。所以本王决定,登基称帝之事以后再议。请牛大学士抓紧招揽人才,请刘将军督促操练兵马,请李将军抓紧招降吴三桂巩固山海关城防。”
牛金星、刘宗敏、李岩同时拱手躬身应道:“谨遵大顺王令旨。”
停了一下,李岩又拱手说道:“臣遵大顺王令旨招降吴三桂,已经有所进展。但近日有人以抓捕反贼为名目,进宁远伯府绑走了吴三桂之妾陈圆圆,请大顺王查明真相,尽快放出陈圆圆。不然,臣不知如何面对吴家父子。”
田见秀见李自成沉吟着不表态,便拱手说道:“臣下听说,吴三桂乃当今朱明第一勇将,手中掌握着朱明军队精锐中的精锐关宁铁骑,镇守着天下第一关。此人若能归顺我大顺朝,真可谓如虎添翼。大顺王既然下定决心招降吴三桂,就要排除一切阻力达到目的。臣还听说吴三桂与陈圆圆伉俪情深,若真是有人侮辱了陈圆圆,恐怕吴三桂将成为我大顺朝的死敌,后果很难设想。”
李自成越听越激动,正想发作,却不料牛金星出列说道:“李岩将军所说,乃是道路传闻,不足为凭。请大顺王准许臣下,调查了解一番再做决断。”
李自成只好说:“准奏。”
李岩与田见秀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