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永定门外原罗汝才大营小帐篷内。
两支小小的蜡烛闪闪烁烁。
帐篷内七八个剽悍的士兵，凑在一起低声争执着。
一个络腮胡子压抑着自己的愤怒，恨恨地低声说道：“这个断子绝孙的狗贼李自成，胡乱安个罪名，就把咱们的大将军给剁烂了。老子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
一个精壮的中年士兵说：“大将军生前，待咱们这些亲兵可真是亲如父兄。大家说说，哪一个人没受过大将军的照顾，没接受过大将军的恩惠？”
一个青年士兵抹着眼泪说：“是啊，是啊，我至死也忘不了，大将军听别人说我娘病了，硬塞给我二十两银子让我回家给老娘看病。要不是大将军给的那二十两银子，我娘早就没命了。”
说完话，青年士兵低声抽泣起来。
又有一个壮年士兵说：“有一次作战我的大腿被官军的弓箭射穿了，大将军硬把我抱上他的马，又亲自牵着马，带我冲出包围圈。后来又多次到伤兵营里看望我，亲自给我洗腿上药。要不是大将军，我早就被官军剁成烂泥了。”
壮年士兵说罢，双手捂脸低下头，身子却抽搐起来。
一个长相文雅的士兵，低声说道：“大家可能听说过韩信所受的胯下之辱，但不一定知道让韩信受辱的那个莽汉的下场。”
为了打破这沉闷压抑的空气，络腮胡子主动问道：“那莽汉的下场如何？”
文雅士兵说道：“韩信当了楚王之后，派人把那莽汉抓来，莽汉自料必死无疑。他万万没有想到，韩信却说他给了自己深深的刺激和鼓励，不但没报复他，反而封他做了自己的亲兵队长。”
这几句话，便引起了帐内所有士兵的极大兴趣，乱纷纷地问：“后来呢，后来呢？”
文雅士兵满含崇拜地说：“刘邦纵容吕后害死韩信，莽汉便不顾一切地暗中寻找机会，刺杀刘邦给韩信报仇。”
络腮胡子又关切地问：“再后来呢？”
文雅士兵遗憾地说：“可惜莽汉没能给韩信报了大仇，自己却被刘邦抓住。但是，刘邦也佩服莽汉的忠义，又释放了莽汉。”
壮年士兵又问：“最后呢？”
文雅士兵：“最后莽汉不忍偷生，自杀殉了韩信也回报了刘邦的不杀之恩。”
络腮胡子忍不住拍着大腿大声叫好。
文雅士兵赶紧示意络腮胡子噤声。
络腮胡子慷慨义气地说道：“直娘贼，人活百年不过一死，咱们不能窝窝囊囊忍气吞声活一辈子，要找个机会替大将军报仇。”
大家都一愣。
壮年士兵带头响应：“豁出去这条命，也要给大将军报仇。”
其他人乱纷纷说：“好，好，给大将军报仇。”
络腮胡子压低声音说：“要想给大将军报仇，千万不能莽撞。”
其他人又乱纷纷说：“对，对，不能莽撞。”
络腮胡子指着文雅士兵说道：“我看你小子肚子里弯弯绕还真不少，你就当个军师，给大家出个好主意。”
文雅士兵腼腆地笑笑：“得让我好好想想。”
络腮胡子：“要快，不能拖拖拉拉，若是让李自成发现，咱们就全完了。”
文雅士兵爽快答应：“明天早上，我一准儿拿出主意来。”
夜，原罗汝才大营小帐篷外。
黑影里，一个瘦弱的男子趴在地上，偷偷窃听帐篷内罗汝才亲兵的谈话。
听来听去，瘦弱男子禁不住有些浑身发冷。
等到帐篷里没人说话了，他便悄悄爬起来，飞快地跑远了。
夜，德胜门外牛金星大帐外。
瘦弱男子向守卫大帐的两个亲兵躬身作揖，要求进见牛金星。
一个亲兵带理不理地说：“天色晚了，明天再来吧。”
瘦弱男子执拗地说：“我有重要消息，要禀报给牛大学士。”
另一个亲兵不屑地瞥了瘦弱男子一眼，居高临下地说：“像你这种胡乱编个理由，跑到牛大学生面前讨好献殷勤的人，我们每天得打发走几十个。有要紧事跟我说，没要紧事明天再来。”
瘦弱男子不依不饶，索性在帐外大声喊起来：“牛大学士，小人有重要消息禀报，请让我进去。”
一个亲兵走上前来，推了瘦弱男子一把，口中骂道：“滚蛋，滚蛋，再啰嗦老子就把你绑起来。”
牛金星背着手踱着方步，走到大帐门口，慢条斯理地问瘦弱男子：“你有什么要紧事，非要深更半夜禀告本官。
瘦弱男子神秘兮兮地说：“罗汝才的几个亲兵，密谋要刺杀大顺王。”
牛金星闻言大吃一惊，却又强自镇定下来，低声问道：“确有此事？”
瘦弱男子斩钉截铁地说：“确有此事！”
牛金星伸手一把把瘦弱男子拉进大帐，连声说：“进大帐说，进大帐说。”
夜，德胜门外牛金星大帐内。
牛金星非常严肃地质问瘦弱男子：“如此惊天大案，你是怎么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慢慢说来，不准有丝毫虚假。若能指证案犯，重重有赏；若是胡乱编造，小心你的脑袋。”
瘦弱男子信誓旦旦地说：“小人是罗汝才部下骑兵胡林泉，与罗汝才帐下亲兵古大群是同乡好友。今晚，本来想去他们的小帐篷里玩玩儿，还没走进去，就听见他们在帐篷里小声密谋。小人出于好奇，就趴在外面黑影里听壁脚，结果听到了惊天阴谋。”
接着，胡林泉便连说带比划把听来的消息，详尽地给牛金星诉说一遍
牛金星问：“密谋的人有古大群吗？”
胡林泉回答：“有。”
牛金星：“古大群长什么样？”
胡林泉：“高大魁梧，一脸络腮胡子。”
牛金星：“你为什么要举报他们？
胡林泉：“小人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来，古大群是主谋。他是小人从小最好的朋友，小人以为他是以卵击石，不愿意看到他白白丧命。但又不敢面对面劝说他，便请牛大人设法阻止他们。若真等到他们实施阴谋，大顺王身边戒备森严，所有人必死无疑。”
牛金星：“你是个明白人，你有什么要求？本官尽量满足。”
胡林泉：“小人什么都不要，只求保住古大群的性命。”
牛金星轻笑着说：“看不出来，你这小子还挺讲义气。你敢不敢混进古大群的小团伙，进一步打探消息？”
胡林泉赶忙推辞：“小人不敢，小人不敢。万一被古大群发觉，他会立马把我掐死。”
牛金星：“你敢不敢当面指正古大群小团伙？”
胡林泉又赶忙推辞：“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小人怕当面指正了古大群，今生今世便做不成好朋友了。”
牛金星鄙视地说：“真是胆小如鼠。那本官只好禀明大顺王，由大顺王决定如何发落。”
胡林泉又哀求牛金星：“既然古大群他们只是背后密谋，并没有实际行动，请牛大人无论如何设法保住他们的性命。”
牛金星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