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宜阳县县衙后堂内。
李自成、刘宗敏、田见秀、李岩、顾君恩、高一功个个面带喜色,随便围坐一圈。
田见秀说:“闯王,咱们这次攻打宜阳城,同打别的县城相比,时间最短、损失最少。你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李自成故意笑而不答,示意田见秀说下去。
田见秀只好自问自答:“这都是李公子的歌谣传唱得好,告示写得好。”
李岩谦逊地摇头否定:“还是起义军将士勇猛。”
刘宗敏有些不解:“传唱歌谣能代替骑兵步兵攻击?”
田见秀:“宗敏,你可不要小看了这些歌谣,它能唱得民心归向闯王,它能唱得官军内心慌乱。告示清楚明白地告诉城里的兵民,只有闯王才能把他们救出火坑。”
刘宗敏:“官兵们为何内心慌乱?”
田见秀:“因为很多下层官兵,也都像咱们一样,是穷苦人出身,在家里很难吃上饱饭。你不是也当过官兵吗?”
高一功说:“还真想不到,告示歌谣的力量竟如此神奇。”
李自成这才说:“李公子的争取民心,胜过十万雄兵。由此可见,读书人有些地方确实比咱们这些泥腿子强。”
顾君恩说:“咱们的队伍人数发展迅猛,但内部编制没有章法,还得请李公子给咱们想想办法。”
李自成说道:“李公子在争取民心方面还有许多事要干,一个人哪能顾东又顾西?”
顾君恩:“何不请李公子,再给闯王介绍几个有才干的读书人?”
李自成:“君恩这一句可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李公子,你周围还有没有像你一样有才干有胆识的读书人?”
李岩略一思索,张口说道:“有两个特别出色的读书人,一个叫牛金星,一个叫宋献策。”
李自成高兴地问:“这两个人现在哪里?”
李岩却有些为难:“牛金星与我是同年同榜举人,但后来被仇家陷害,革掉了功名。现在,他为了躲避仇家落井下石,已经搬离老家宝丰县,不知所踪。”
李自成追问:“那宋献策呢?”
李岩:“宋献策没有功名,却是精通天文地理、奇门遁甲、五行八卦的异能之士,历来行踪不定,要想找到他很不容易。”
李自成有些失望又不甘心,便说:“这两个人既然都有些名气,李公子不妨多派出些人去,花费些精力银钱,一定要把这两个人请来。”
李岩拱手道:“遵命。”
洛阳城东门远处。
李自成、刘宗敏、田见秀、李岩骑在高头大马上,远远看着农民军的骑兵步兵方队列阵。
李自成指着远处的东门城楼,说道:“都说洛阳福王是万历皇帝的爱子,还真是名不虚传。大家单看这城墙又高又厚,护城河又宽又深,完全是为了保护福王的安全啊。”
刘宗敏:“闯王为什么一定要打洛阳呢?”
李自成:“是李公子说服了我。李公子,你再跟宗敏说说,把他的勇猛和信心激发出来。”
李岩:“福王几十年受万历宠爱,封地四万顷,储存金银珠宝无数,堪称富甲天下。他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在亲王中首屈一指。只要打下洛阳,定能引起天下震惊,咱们也能收获多多,何乐而不为?”
刘宗敏精神振奋,立即催马扬刀向前疾驰,并大喊一声:“打下洛阳,重重有赏!”
农民军骑兵似一股飓风一般,向洛阳城扑去。
城头上不断放炮射箭,攻击的骑兵不断倒下。但刘宗敏毫无惧色,一马当先勇猛前行。
李自成见城头上的炮火太猛烈,便立即下令:“鸣金收兵。”
李自成身边的几个传令兵,立即同时敲起了几面铜锣。
带兵冲锋的刘宗敏,听见锣声立即下令:“撤兵,撤兵!”
洛阳城内福王府偏殿内。
陈知府和王总兵一前一后进入偏殿,见痴肥的福王朱常洵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喘着粗气,便大步向前跪倒,口中呼道:“参见福王殿下。”
福王做出和蔼可亲的样子,吃力地向前倾了倾身子,喘息着说道:“大人和将军坚守洛阳,同流贼厮杀了五天五夜,实在辛苦,赶快起来坐到椅子上。”
陈知府和王总兵同声说道:“谢福王殿下。”
福王问:“今日战况如何?”
王总兵回答:“流贼李自成手下悍将刘宗敏,带兵攻击了三次,都被我们打退了。远远望去,刘宗敏似乎还受了伤。”
福王:“很好,很好。本王一定上奏朝廷,大力嘉奖二位。”
福王见陈知府和王总兵没有反应,便问:“二位有什么为难之处?”
王总兵硬起头皮说道:“福王殿下,末将手下士兵,已经三个月没发饷,让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守城,总得给点甜头。”
福王点点头:“将军说得很对,本王马上上奏朝廷,催促户部赶快发下饷银。”
陈知府见福王搪塞他们,只好单刀直入:“下官想请求福王,代支一笔饷银。等户部饷银一到,王总兵立即奉还。”
福王立即面露难色:“不是本王小气,确实这几年蝗灾、旱灾交替,庄田里几乎颗粒无收,该收的赋税连两成也收不回来,王府的空架子只是勉强维持。本王即使想拿出银子犒赏将士,也是有心无力,请二位体谅。”
洛阳城东门远处。
李自成对身边的顾君恩说:“城上的官军万万想不到,昨天咱们在城下吃了大亏,今天照样来攻打东门。可惜宗敏腿上受了点儿伤,今天就由你领着将士们冲锋。”
顾君恩拱手应道:“遵命。”
还没有等顾君恩下令集合整队,便见刘宗敏骑着马赶到,大声说道:“闯王,还是由我带队冲锋。”
李自成关切地说:“你的腿受伤了,能行吗?”
刘宗敏满不在乎:“皮肉伤,又没伤筋动骨。”
刘宗敏说完,立即下令:“集合整队,随我冲锋。”
李岩却对李自成说:“昨天晚上我得到一个消息,官军把守东门的王冲总兵,曾受过家父许多恩惠。请闯王准许我试一试阵前喊话,劝他倒戈相向。”
李自成坚决地说:“不成。王冲若不念令尊恩惠,开炮、放箭怎么办?我宁肯不要洛阳城,也不能让李公子受丝毫损伤。”
李岩感动地说:“闯王深情厚意,李岩铭刻在心。早些年我与王冲曾经打过几次交道,此人面恶心善。我单人单骑前去,料他不会下毒手。”
李自成看了看顾君恩,顾君恩说:“看来李公子与王冲交情不浅,不妨让他试试。”
刘宗敏却说:“我宁肯再受一次伤,绝不能让李公子去冒险。”
李岩拱手谢道:“谢谢各位关怀,但我已做好充分准备。”
说着话,李岩解开罩在外面的便服,露出里面的铠甲。
李自成点点头:“还是李公子胆大心细,料事周全。那就试试。”
李岩催马向前。
洛阳东门城楼上。
王冲总兵正陪着陈知府站在垛口后面观察敌情,忽然看到对方冲过来单人单骑,不免有些疑惑不解。便扬手下令:“弓箭手准备,瞄准单人单骑,等候我命令行动。”
几个弓箭手张弓搭箭,同时应道:“遵命。”
王总兵注视着城下疾驰而来的单人单骑,见他走到离城门一箭开外之地,便勒马停步。
李岩在马上大声喊话:“我是前兵部尚书李精白之子李岩,请王冲总兵搭话。”
王冲一听下面是恩人之子,便站到垛口边探出身子细看,果然是李岩。他禁不住喜怒交加,大声斥责:“好你个背恩忘义的李岩,既然已经投靠流贼,还有什么脸面来见故人?”
李岩却坦然答道:“李岩正是顾及咱们两家的恩义,才不忍心王冲兄糊里糊涂做刀下冤鬼。”
王冲立即反驳:“胡说。洛阳乃是朝廷精心打造的金城汤池,小小几个流贼,岂能轻易撼动。”
李岩轻松地说:“王冲兄是久经战阵之人,这几天大概也见识了起义军的威猛。三天三夜打不下来,我们就打它个七天七夜。李岩是不忍心玉石俱焚,眼看着王冲兄死于刀剑之下。”
陈知府不以为然,也从垛口中探出身喊道:“用不了两天,开封大批援军就会开到,到时候我们内外夹击,流贼死无葬身之地。”
李岩淡然一笑:“闯王早就做好围点打援的准备,开封援兵,定然有来无回。”
王冲一时哑口无言。
李岩又说:我们早就知道,官兵三个月没发饷了;我们还知道,昨天王冲兄和陈知府去福王府借饷银,兴冲冲而去两手空空而回。”
王冲惊诧莫名,禁不住开口就问:“昨天天黑前发生的事,怎么今天一早你们就知道了?”
李岩:“王府、知府衙门和你的军队里,都有我们的眼线,说不定哪一天,王冲兄睡梦之中就被人割了脑袋。小弟恐怕也爱莫能助。”
王冲禁不住神色有些慌张。
陈知府在一旁安慰他:“王将军,他这是危言耸听。”
李岩却在下面大声喊:“王冲兄,小弟绝不是危言耸听。朱家朝廷历来刻薄寡恩,那福王朱常洵万分危急之时,还一毛不拔。即使王冲兄愿意为他们殉葬,你手下的兄弟们会答应吗?你也可以问问兄弟们。”
王冲左右看了看守城的士兵,见他们大都神情黯然,便禁不住身子打了个冷战。
王冲小声问陈知府:“知府大人,咱们现在内无粮饷外无援兵,保命要紧,干脆投降吧。”
陈知府不敢回答。
王冲又大声问守城士兵:“兄弟们,现在内无粮饷外无援兵,咱们怎么办?”
几个士兵先是小声嘟嘟囔囔:“不发饷银,吃不饱饭,凭什么给他们守城?”
后来,两个大胆的士兵大声说:“保命要紧,投降投降。”
城头上的士兵见有人带头,胆子便大了,喊声此起彼伏:“保命要紧,投降投降。”
王冲拔出宝剑高高举起,大声喝道:“开门投降,违令者斩!”
城下的李岩见城门大开,立即回身扬手高喊:“官军投降了,随我进城。”
大队农民军骑兵随着李岩,冲进东门。
洛阳周公庙前广场。
李自成、刘宗敏、田见秀、李岩、顾君恩等人站在庙前台阶上,看着一队农民军士兵,押着福王朱常洵和他的两个儿子及十几个文武官员,缓缓走进广场。
广场四周站了不少围观的洛阳居民。
李自成问刘宗敏:“咱们该怎么处置福王?”
刘宗敏有些诡秘地说:“昨天,我帐下谋士出了个主意,说把这个痴肥的福王杀了,和鹿肉炖在一起,开一个福禄宴,定能让闯王福寿绵长、财源滚滚。”
李自成微微点头:“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李岩一听,立即表态:“闯王,此议不妥。福王父子罪恶滔天,明正典刑即可,不可乱立名目、滥用私刑。”
刘宗敏却瞪大眼睛嚷嚷道:“怎么叫乱用私刑?我和朱常洵又没有私仇,杀了他炖着吃,是为了李闯王的大业。别再啰嗦,就这么办。”
李岩还要争辩,却被田见秀扯扯衣服,便闭嘴了。
刘宗敏大手一扬,高声喊道:“行刑!”
广场上的农民军刽子手,高高扬起鬼头大刀,狠狠向朱常洵的脖子砍下去。
围观人群中发出阵阵低呼:“砍了,真砍了,皇上的亲叔叔就这样被砍了?”
就在这时,一个传令官引着牛金星、宋献策走上台阶。
李岩一见,高兴地走上前拉住他们,亲切说道:“李岩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二位兄长盼来了。”
李岩拉着牛金星、宋献策走近李自成,给双方引荐:“这位就是威震天下的李闯王;这二位是牛金星、宋献策。”
李自成大笑:“刚刚打下洛阳,又迎来二位英才,真是双喜临门。正好咱们大摆福禄宴,为二位先生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