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北京紫禁城乾清宫东暖阁内。
王承恩给崇祯洗完了双脚，拿过脚布给崇祯擦干双脚，给他穿上拖鞋，正要服侍他躺到床上。崇祯忽然问道：“王承恩你说说，周延儒走啦，该让谁来当内阁首辅呢？”
王承恩有些惊恐地回答：“这是国家大事，哪里容得老奴插嘴。”
崇祯轻松地说：“就当是咱们俩随便拉拉家常。”
王承恩：“老奴不敢。”
崇祯故意板起脸来说道：“朕命令你说。”
王承恩赶紧跪下：“老奴就随便胡说两句，万岁爷千万可别当真。”
崇祯：“说吧。”
王承恩：“根据老奴多年的观察，若论人品、学问和才干，孙阁老是最佳人选。”
崇祯：“按照你这样说，孙承宗就没有任何缺点了。”
王承恩：“也不是。孙阁老出身贫寒，与人相交淡淡如水。虽说是符合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圣训，但是当今世道，哪里有这么多的君子？所以，真正相处起来，许多人对他是敬而远之，这就妨碍他行政处事。另外，孙阁老性情刚烈，难免会得罪许多小人。民间有一句谚语，‘宁肯得罪十个君子，也不能得罪一个小人’。如此说来，孙阁老也许不知不觉当中，就为自己树立了几个死敌。所以，他的从政之路肯定不会顺遂。”
崇祯听罢，轻松地调侃王承恩：“好哇，你这个老东西，别看平常不声不吭，说出话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王承恩赶紧叩头：“老奴是跟着皇上时间久了，也多少长了一点儿见识。老奴是随便胡乱说说，万岁爷千万可别当真听。”
王承恩端着洗脚水悄悄退下。
周皇后走进来，笑着问崇祯：“臣妾刚才在外边，听皇上和王承恩说得很热闹。都说了些什么呢？”
崇祯说道：“朕问他谁当内阁首辅合适？真没想到，他看人看事还十分准确。”
周皇后问：“他说谁合适？”
崇祯：“他只说了对孙承宗的一些看法，并没有说谁合适。你说谁合适呢？”
周皇后赶紧摇摇头：“太祖高皇后做过《女诫》，明确规定后宫不许干政。国家大事，臣妾怎能乱说？”
崇祯说道：“只当是平常夫妻，在家里随便说说闲话。”
周皇后：“臣妾跟朝廷上的文武大臣，几乎都没见过面。怎么对他们进行评定？要随便说闲话，也只能说说平常听到的宫女太监们的闲言碎语。”
崇祯：“宫女太监们都怎么说？”
周皇后：“他们都说，温体仁待人和气，即使是碰到宫里打杂的小宫女小太监，也都是满脸堆笑。孙承宗行事端方不苟言笑，连那些有点儿地位的宫女、太监见了孙承宗，也都有些害怕。”
崇祯只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紫禁城御花园内。
崇祯在前面漫步，温体仁在侧后方悄悄地跟着。
崇祯看着满园怒放的鲜花，禁不住有些神往。凑上前去看看、嗅嗅，感叹道：“难怪古人说，‘浮生难得半日闲’。朕只在御花园中走了这一会儿，就心旷神怡。可惜呀！可惜朕生在帝王之家，每日都被国事缠身，哪里有什么个人享乐？”
温体仁谦卑地说道：“天降大任于皇上，皇上能为天下苍生造福，应该是莫大的享乐。”
崇祯有些不高兴了，埋怨温体仁：“哎呀，温阁老，朕难得让你陪着出来散散心，你却又扯起来什么天降大任，为天下苍生造福。”
温体仁赶紧陪着笑脸说：“是臣失言了。”
崇祯：“既然你说到这里，朕就问你一句。你觉着谁担任那个首辅合适？”
温体仁眼珠一转，立即答道：“臣以为孙阁老最合适。”
崇祯：“为什么？”
温体仁：“孙阁老是万历年间的榜眼，道德学问无出其右，文韬武略当世无双。若由他担任首辅，内外政治军事当畅行无阻。”
崇祯：“是真心话。”
温体仁：“臣从不说违心话。”
崇祯点点头，继续漫步赏花。
紫禁城乾清宫正殿内。
崇祯站在台阶中间，对着下面的文武百官说道：“内阁首辅一职空缺已经三个多月，内外臣工都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朕私下里征求了一些人的意见，看来大家都属意于孙阁老升任内阁首辅。”
崇祯的话音刚落，孙承宗立即站出来大声说道：“臣有异议。”
崇祯似乎有点儿思想准备，但万万也没有想到孙承宗会当面如此直白地提出异议。便脸色一沉，问道：“孙阁老有什么异议？”
孙承宗：“臣担任内阁首辅，有三不可：第一，熹宗皇帝在日，就将辽东前线剿匪事宜托付给臣，但是臣经营几年成效甚微，辜负了先帝的重托。第二，臣性情刚烈，很难与同僚和睦相处。当年方从哲担任内阁首辅之时曾经说过，内阁首辅首先应该当好‘甘草宰相’。因为甘草是调和各种中药效力的最佳草药。臣忽而是人参，忽而是大黄，这种大补大泄的性格不利于用人行政。第三，臣虽然从少年时代就习文弄武但是因为性情愚钝，所以成效不佳。正如古人所言，学书学剑两无成。有鉴于此，请皇上另选贤能。”
温体仁眼里闪出笑意。
崇祯的眼里却闪出了惊讶、困惑、还带着恼怒的神情。
崇祯盯着温体仁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既然孙阁老觉得自己难以胜任，那么就由次辅温体仁升任首辅好了。”
温体仁赶紧躬身施礼：“臣才疏学浅，既然皇上重托，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