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杞县县衙后堂内。
宋成站在后堂门口,笑容满面地迎接匆匆而来的李岩。
李岩与宋成在小茶桌旁相对而坐。
李岩拱手问道:“父母官派人将学生招来,有何见教?”
宋成赶紧辩解:“李公子是已故兵部尚书李精白大人的长公子,还是新科的举人老爷,在下官面前自称学生,下官愧不敢当。”
李岩:“父母官不要客气,有何指教但说无妨。”
宋成:“下官早就听说李公子开棚舍粥,救活了无数饥民,真是功德无量啊。”
李岩摆了摆手:“可惜我做得太晚了,若能早做些天,还能多救活一些人,惭愧,真是惭愧。”
宋成问:“李公子是否知道,附近几个县的饥民都涌到李家寨附近了。”
李岩颇为吃惊地问:“真有这么多?”
宋成:“下官派人实地查看过,李家寨附近聚集的饥民,至少不下四万。”
李岩:“怪不得我增加了几个大棚、几十口大锅,饥民还是络绎不绝。”
宋成又问:“李公子想过没有?粥棚若是再开下去,聚集的饥民不会少于十万八万。到那时候,李公子还能支撑下去吗?”
李岩:“别说八万,就是当前的四万,我也支撑不了几天。因为仓里的粮食,五天前都用光了;现在是变卖家产,凑出银子,到几百里外去买粮食。”
宋成笑笑:“李公子家世代官宦,家产无数,硬撑几十天没问题吧?”
李岩使劲儿摇摇头:“有问题,问题很多很大。”
宋成悠然说:“下官希望李公子听一句劝,三天之内把粥棚慢慢关掉。”
李岩激动地说:“若是那样,李家寨四周将会饿殍遍野。请父母官大老爷,垂怜饥民,救济一些粮食。”
宋成:“早晚得关,晚关不如早关。若是饥民越聚越多,出了事儿你我都担待不起。”
夜,杞县李家寨李府小客厅内。
李岩愁眉苦脸地与汤夫人对坐。
汤夫人却通情达理地劝解李岩:“虽然当初开设粥棚时,为妻就劝阻过公子;但既然干起来了,就不要再后悔。反正咱们现在粮食用光,钱财也花得差不多,上对天地下对饥民,都能问心无愧,关就关吧。”
李岩:“我真不忍心看到饿殍遍野,本想把这座府邸卖掉,换些银子再多支撑几天。万万想不到,宋成身为一县父母官,硬话软说,明摆着是命令我赶快关掉粥棚。”
说到这里,李侔快步走进小客厅,说道:“大哥大嫂,我都打听清楚了,是寨子东头张富那家伙,联合七八个乡绅,跑到县衙里告大哥邀买人心、引起骚乱。”
李岩恨恨地说:“张富这个狗东西为富不仁,多年前就和咱们家有仇。现在自己一毛不拔,却要栽赃陷害咱们。”
李侔:“大哥豁出去拼光家产,赈济饥民,却引起周围富户的嫉恨。这成了什么世道?”
李岩赶紧阻止李侔:“说人说事儿,不要胡乱议论世道如何如何。”
李侔问:“往下,咱们怎么办?”
李岩:“你赶快派人,四处张贴告示,说我们家粮食、家产已经用尽,粥棚不得不关掉,请各地饥民不要再到李家寨来。”
李侔:“好。”
夜,杞县李家寨李府大门紧紧关闭。
大门口外,几个大红灯笼高高挂着,还有几个健壮家丁手中高高举着火把。
大门口前面的空场地上,聚集了上千饥民。
远处,还有不少饥民扶老携幼,踉踉跄跄地朝李府大门口走来。
李府门前的饥民们,高一声低一声地胡乱喊叫着:“李公子救命,李公子救命,粥棚不能关,粥棚不能关。”
躲在阴暗之处的张富,一顶破帽子盖住大半张脸,还披着一件破衣裳,却起劲地鼓动大家:“喊啊,喊啊,大声喊,大声喊。李公子不开粥棚,咱们都得饿死。”
饥民们的喊声更高了:“李公子救命吧,我们都快饿死了。”
喊声此起彼伏,饥民们越走越向前,几乎把手举火把的家丁们撞倒。
大门侧面,站在高墙之后梯子上的李侔,注视着门前的动静。忽然,他发现了隐藏在阴暗之处的张富,禁不住一愣,随即消失在墙后面。
功夫不大,李府大门开了,李岩从容地走出来。
人群中有人喊:“他就是李公子,大家让一让,请李公子说话。”
李岩冲着饥民们拱拱手,镇定地说:“在下就是李岩。在下家的粮食都用完,钱财也花光,实在无力支撑粥棚,请各位父老乡亲体谅。”
张富捅捅身边的一个饥民,那个饥民立刻大声喊道:“李公子,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请你再坚持几天,让我们喝几顿粥再走。”
张富又捅了捅身边的另一个饥民,这个饥民喊道:“乡亲们哪,李公子不开粥棚,咱们就住在他家里不走啦。”
饥民群中立刻有人响应:“不走啦,不走啦!”
李岩指着张富,怒不可遏地斥责道:“姓张的,鼓动县令,命我关掉粥棚的是你;鼓动饥民,威胁我再开粥棚的也是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到底和我有多大的冤仇?”
张富扭头灰溜溜地走了。
李岩拱拱手说:“请各位父老乡亲,体谅李岩的难处。”
李岩转身走进大门。
两扇大门随即紧紧关闭。
夜,李家寨李府小客厅内。
李侔手里握着一把宝剑,咬牙切齿地说:“姓张的太歹毒了,我带一伙家丁去找他理论。”
汤夫人情急之下,一把拉住李侔的衣服:“二弟不要冲动。”
李岩夺过李侔手中宝剑,扔到桌子上轻蔑地说:“这等龌龊小人,不值得咱们理他。”
汤夫人说:“上有县令压迫,下有饥民逼迫,公子太为难了。出去躲一躲吧。”
李岩却说:“我走了,家里人怎么办?”
李侔说:“家里有我照顾,再有饥民请愿,大哥眼不见心不烦,我和大嫂也可以推得干干净净。”
李岩低沉地说:“也好。二弟千万不要冲动。”
李侔:“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