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北京周延儒府中小客厅内。
周延儒、温体仁各自手中端着一碗茶,若无其事地品尝。
周延儒到底城府浅些,忍不住扭头对温体仁说:“温阁老,今日上午在乾清宫,孙承宗为了袁崇焕之事,虽然碰了一鼻子灰,恐怕他还不死心。”
温体仁阴险地一笑:“难道周阁老还看不出来?袁崇焕必死无疑!你我的危局不在这里。”
周有点意外:“危局在哪里?”
温体仁:“孙承宗有可能升任首辅。”
周延儒大吃一惊:“这,这怎么可能?”
温体仁:“为何不可能?孙承宗是朝野皆知的文武全才,——论文韬,他是两朝帝师,诗文冠绝一时,当朝名士钱谦益,还是他的学生;论武略,他只用三年多时间便收复辽东大片土地,此番不战克滦城、四天下三城。比拟古来名将名相,毫不逊色。若有人说服皇上,升任内阁首辅,当是探囊取物。”
周延儒脸色惨白,结结巴巴地问:“温阁老可有良策救我?”
温体仁淡淡一笑:“关键还在袁崇焕、钱龙锡。”
周延儒思索半天,才拱手说道:“多谢温阁老指点迷津,紧要关头还需温阁老助我一臂之力。”
温体仁:“那是自然。明天先让御史们烧几把火。”
紫禁城乾清宫偏殿内。
崇祯正在伏案批阅奏折,徐应元又抱过来一大摞奏折。
崇祯抬起头问道:“今日奏折怎么这么多?”
徐应元:“通政使刚刚送来,都是弹劾孙承宗的。”
崇祯非常意外:“为什么弹劾孙承宗?”
徐应元:“二十多名御史几乎众口一词,都弹劾孙承宗临阵纵敌形迹可疑。”
崇祯有些恼怒:“信口雌黄,一派胡言。你去让周延儒狠狠训斥那些御史一顿。”
徐应元却说:“恐怕周阁老说了弹劾奏折会更多。”
崇祯有些疑惑地盯着徐应元。
徐应元又说:“解铃还需系铃人。”
崇祯似有所悟:“传周延儒。”
徐应元低头躬身退出去。
功夫不大,徐应元领着周延儒走进来。
崇祯指了指旁边的凳子说道:“周阁老请坐。”
周延儒:“谢皇上。”
崇祯问周延儒:“周阁老可知道御史弹劾孙承宗临阵纵敌之事?”
周延儒:“臣知道。”
崇祯脸色一沉:“你身为首辅,为什么不积极疏导,反而任凭他们信口雌黄,攻击劳苦功高的大臣。”
周延儒:“御史们手握确凿证据,口口声声为国除奸。”
崇祯大怒:“一派胡言!”
周延儒:“皇上,当日永平城内,围住六万多建州叛匪,可战后清扫战场,死伤叛匪才一万多。御史们弹劾得有道理。”
崇祯厉声命令徐应元:“传张维迎觐见。”
徐应元走到偏殿门口高呼:“张维迎觐见!”
一会儿工夫,张维迎大步进来,跪倒在崇祯面前:“臣张维迎叩见皇上。”
崇祯抬抬手:“英国公请起,赐座。”
待张维迎坐定,崇祯问道:“英国公可知道,御史们弹劾孙承宗之事?”
张维迎义愤填膺:“简直是信口雌黄,一派胡言。”
崇祯:“英国公根据何在?”
张维迎:“战场之上,情况瞬息万变。皇上既然授予孙阁老全权,孙阁老当然有权随机应变,以防叛匪做困兽之斗。”
周延儒:“孙承宗只顾保存实力,是养虎遗患。”
张维迎:“周阁老既然如此高瞻远瞩,为什么不亲率大军赶赴河北?为什么不亲率将士上阵杀敌?”
周延儒结结巴巴:“这,这叫什么话?本官是书生,如何亲率大军上阵杀敌?”
张维迎:“你们这班书生既然不懂军事,就不要枉自揣测信口雌黄。皇上,即使是孙阁老为了保存实力,不与叛匪作殊死搏斗,也是很有道理的。”
崇祯有些意外:“为什么?”
张维迎:“目前,大明朝廷的军中精锐,尽在关宁铁骑。若是在这次殊死搏斗中损伤殆尽,国家再有战事怎么办?”
崇祯豁然开朗:“英国公不亏是武将世家出身,一语中的!”
紫禁城乾清宫正殿内。
崇祯威严地扫视着肃立两旁的文武官员。
官员们立即低头躬身。
崇祯略带怒意地发话:“想来各位已经知道,最近有不少御史上折,弹劾孙承宗临阵纵敌。朕经过多方探究,判定御史们是无端生事,是妒忌功臣。朕体谅御史们是为国建言,便不再深究。若再有人借此生事,绝不轻饶。”
周延儒带领官员们躬身应道:“臣等遵旨。”
崇祯又问周:“内阁、司礼监表彰孙承宗的条陈拟好了吗?”
周延儒从袖中掏出一个折子念道:“孙承宗勤劳王事,荡平河北,有大功于社稷。拟岁加俸银五十两,荫一子为锦衣卫百户,赐京城宅第一所。”
崇祯摇摇头笑道:“周阁老,你们太小气了。岁加俸银一百两,荫一子为锦衣卫千户,赐京城大宅一所;另外赏赐黄金五百两,绫罗绸缎五十匹。着张维迎代朕亲临孙宅颁赏。”
北京孙宅小客厅内。
客厅一旁的大方桌上,放着两盘黄金,几十匹绫罗绸缎。
孙承宗双手扶着张维迎的肩膀,把他让到正座上,含笑说道:“英国公今天必须坐正位,因为你是代替皇上来颁赏的。”
张维迎有些无奈地说:“勉为其难吧。”
红霞端过来两碗茶,一一安置在张维迎、孙承宗面前,含笑退下。
张维迎站起身拱手说:“孙阁老,刚才是公事,现在是私情。请孙阁老正座,接受末将恭贺。”
孙承宗连连摆手,笑道:“咱们俩是同生共死、浴血奋战的交情,那些俗礼还是免了吧。”
张维迎只好笑笑坐下,稍停一会儿,便问:“这次御史们弹劾,孙阁老怎么看?”
孙承宗轻蔑地一笑:“周延儒、温体仁的鬼蜮伎俩,不足挂齿。”
张维迎:“孙阁老要防备他们,一计不成再生二计。”
孙承宗笑笑:“何止是二计,八计、十计都会有的。”
张维迎有些焦虑:“怎么办?”
孙承宗:“不理他们,咱们的当务之急,是尽力保释袁崇焕。”
张维迎:“孙阁老觉得此事有多大把握?”
孙承宗神色黯淡:“唉,我在袁崇焕身上投入了很大精力,他太自负、太狂妄,以致造成今天极难挽回的局面。我是为国惜才。”
张维迎:“皇上虽然年轻,却是性情刚烈,恐怕早已起了杀心。”
孙承宗拱手道:“此番袁崇焕定是凶多吉少,但英国公无论如何也要和本官站在一起,尽人事以听天命。”
张维迎立即肃立拱手:“末将定以孙阁老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