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尚清的记忆里,娘亲很喜欢下雪,冬日的阳光下,他总会见到娘亲束身舞剑的身姿,舞着舞着,院中梅树倒了,她也把剑收了。
似乎从那天起,娘亲就很少笑了。
现在,他把娘亲葬在她居住的院子里,旁边有一棵威风又傲骨的梅树作伴。
温剑霜回家了。
终于不再是一个想家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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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白色一致的服饰是头七后退去的,料理了后事,凌光瑶寒才找上徒弟,好好的聊上一番。
月悠提起茶壶,倒入红枫般的茶色。
“师姐,六年不见,你憔悴了。”
乔婉娩端上茶杯:“谁能一直十六七岁,人的年华是留不住的,时间到了都会老去。”
月悠的眼睛晃了晃,在乔婉娩的指节上停留了许久,那双拿剑的手,变得灵巧有力。
似后房厨子的手。
转念间,才发觉她人也变了。
“师姐,你的“霁月”呢?”
那个眼里、心里,满是功课和剑术的师姐,竟两手空空,甘愿入烟火,她是不信的。
乔婉娩愣着想了片刻,她已经很久没配过剑了,那把从阁中万里挑一的剑不知在何处。
丢了,丢在什么地方?在东海……或许找不到了。
“它或许沉寂了,也可能找到了更好的主人。”
见她不动声色的抿着茶,月悠心里急了,那可是剑名排行第十一的霁月。
怎么可以说的如此淡定,这闯荡江湖,到底是江湖复杂,还是人心不定。
院外
午后的天晴了,雪也停了。
坐在青石上的李莲花静静的看着对面扎马步的雁南归,眼睛瞌了下,一道蓝影出现在身侧,惊得他心里一个哆嗦。
何时来的?竟没有察觉到。
想着,他连连起身,端端正正的称呼了声来人。
“先生。”
凌光瑶寒静态的眼睛在他脸上一扫,随后淡淡的看向雁南归,最后也只是简单的点下头,进了内院。
日光洗礼下,那小孩咬着齿,身子稳不住的颤抖,脸旁已有细小的热珠。
李莲花拢上袖口,双手抱胸走过去,上下看着他,然后伸出右脚挪了挪他过大的步子。
“再坚持四个时辰,我就答应教你武功。”
雁南归震惊的瞪大双眼:“四个时辰!”
李莲花解释着:“没错,就是饭点。”
这小鬼根骨是佳,但没有武学的天赋,前几天教给他的基础招式,没有一招是可以看的。
再加上经脉受寒点的影响,耐力也比平常人低,六个小时是他能降到最低的标准。
雁南归闭上眼睛,心里慢慢的沉下气。
“渴不渴。”,李莲花靠近他,又道了句,“要不要进去坐坐,喝喝茶。”
雁南归短暂的睁开眼睛,他唇角微动,气还没出,就快速闭上嘴。
默默的调整气息,忽略周身的干扰。
院中的两人正聊着过去的事,月悠的表情变化了很多,从羡慕到惋惜,从担忧变成了心疼。
李门主与师姐的故事传遍了整个江湖,引得很多结伴的游侠去看他们的过往。
寒水镇的先生也讲,也会有很多人听。
每次开头,她会听到有人说起初太惊艳了,到了结尾,就会有很多人说太悲凉了。
李相夷葬身东海,四顾门分崩离析,乔婉娩东海寻君无望,隐于世间,不问江湖事。
她当时就觉得说书先生讲得浮夸,里面定是含了不少水分。
可眼前的师姐让她质疑自己的想法,因为她像述说着别人的故事。
“师姐,你真的不再过问江湖事了吗?”
乔婉娩与她对视,眼睛里的诧异过了许久才散去。
“我并未弃道,当年相夷坠海,我去寻他,在东海遇上了些意外,一消失便是三年。”
月悠心下松了口气,看向进来的师傅,便顺着自己的眼神起了身。
凌光瑶寒向她挥动了下袖衣:“你先出去吧,我与你师姐有些事要谈。”
谈事?
月悠微微抬目,不明白师傅为何又变得冷冷淡淡的。
她退出房中,凌光瑶寒才坐下来,眸光轻轻的落在乔婉娩身上。
“你呀!一紧张就有小动作。”
乔婉娩的动作一顿,看看自己因抓杯身而变得苍白无色的指节,恍惚的放下了物具。
“你们几个中,你是最听话最认真的那个,我最放心的便是你。”
看着徒弟犹豫不决的面色,她的心同目光漂浮在茶水的涟漪上。
“可自打你出山以来,喜也不报忧也不报,我心里的放心终成了结,开始后悔放你下山,让你陷入江湖风波。”
乔婉娩抬起头,在她眉眼上看到岁月的痕纹,静静的眸子带着些清明。
“那个时候跟着相夷,心性高了些,就想着一定要闯出一片天地,但是却逐渐越走越偏,习惯了他的庇护,后来渐渐的竟生出了百姓之忧,安家之乐。”
忘了起初,停了剑术,诺下的誓言没有成真,期待的一切随时都面临着破碎。
“师傅,你救救他吧!”
凌光瑶寒眼神微动,心中所想皆是:她自己执着于念旧。
从不会求人的徒弟,就在眼前,眼睛朦胧,充满着愧疚、彷徨、害怕。
凌光瑶寒望着薄窗外的下起的细雪,她的声音和风声一样轻而长。
“那人是李门主吧?”
她没见过李相夷,所以只能是个问号,能提出他,是因为婉娩眼中的害怕与她坚守的性格。
一声李门主让乔婉娩有了半分犹豫,没有否认,也没有应对。
“无论他是谁,他都是我的选择,对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
李相夷的风光让人敬佩,但那似乎成为了过去式,一个曾站在顶峰之上的人,已成为人们饭后的闲谈。
这或许不是一件全悲的事,至少他现在很轻松,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有看不完的风景,做不完的闲事,都是与过去无关的。
如今,他很满意,她便不想过去的沉重再次压在李莲花的身上。
“至少在这件事上,你还是有当年的影子,说明你的那颗心还没死。”,凌光瑶寒笑了笑,面上却有些惋惜之色,“只是他中的并非寒毒,我救不了他。”
存着私心的她,道出了一半把另一半真相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