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姝禾浑浑噩噩地又来到那个墓地,抱膝坐在地上,背对着沈柔的墓碑。
黄昏时,天边的日落陪了她一段,傍晚时,身后森林的虫鸣又陪了她一段。
或许是沈柔就在那,她害怕也没有走,就那样熬到了天亮,可这里除了有她和小谭,一切都太沉寂了,她不想死在这里。
她还是喜欢那个海边小镇,那里的蔷薇花正盛,浪花声很大,有咸咸的海风,她愿意一个人在那长眠。
这么想着,她也终于起身离开,眼睛不聚焦地下着台阶,到门口时,一只奄奄一息的三花猫,躺在之前躲过雨的屋檐下,它轻轻呻吟挣扎。
莫姝禾寻着声,蹲在它身边,她知道只要送小猫去医院就好了,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掉。
她哽咽着问,“你这是怎么了?”
莫姝禾边捧起低低唤叫的小猫,边在心里吐槽,都怪秦子檀,不然她不会这么容易就哭。
秦子檀没来找她时,她一直都很坚强,甚至没有太多情绪,现在这是怎么了。
她双手端着浑身是血的小猫,甚至能闻到它身上腐烂的味道,可它还能叫,还活着。
她边哭边往公交车站走,哭声逐渐变大,披散的头发被风吹到了脸上,几根头发粘在脸侧的泪痕上。
远处的人本来倚着车头斜靠着,见她哭着走过来,立马站直。
说实话,从来没见她这么哭过,眼里尽是委屈,我见犹怜,就连贴在脸上的头发都只显出她的可怜。
秦子檀走近,俯身握着她的肩膀问她,“怎么了?为什么哭成这样?”
“救救它。”
莫姝禾抬起手里的小猫,啜泣不止。
“好,我带你们去,别哭了。”
秦子檀揽着她的肩膀,推着她往前走。
莫姝禾固执地要去坐后排,秦子檀立马导航最近的宠物医院,去的路上,秦子檀时常从后视镜看她的情况。
莫姝禾面无表情,只是脸上的泪痕依旧,秦子檀给她递纸巾,她慢慢摇摇头,低头看腿上的小猫。
它身上真的没有一块好皮,就连血也是新旧叠加的,伤口处的腐烂味在密闭的空间里,让人不受控地生理不适。
莫姝禾干呕了几下,眼角又泛出泪花。
秦子檀看了她一眼,把四面的窗户都按了下去,加快车速。
到宠物医院之后,小猫进了手术室,秦子檀交代了几句,留下足够的钱,说明天再来看。
“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就给我打电话。”
填完信息之后,秦子檀才出来安顿另外一只落魄的猫。
莫姝禾把小猫抱进去之后,就一直站在宠物医院门口,可能是觉得自己的模样实在狼狈,不想面对任何人。
“先去我家洗洗吧,明天再来看它。”
莫姝禾这才想起自己的东西还在墓地那,早上下来,根本没想起来。
她摇摇头,“不用,我的东西还在墓地,你回去吧。”
秦子檀没回她,开了车门就示意她坐到副驾驶位置上。
“我手没洗。”
她站着没动,摊开掌心给秦子檀看,上面还有一些泥水。
“我送你去。”
两个人各起话头,都不愿意接对方的话。
莫姝禾没再挣扎,反正提醒过他了,等会洁癖发作,可别怪她。
秦子檀侧身给她系安全带,莫姝禾把手掌捂在染脏的浅蓝色裤子上,肩背笔直,下意识吸了吸鼻子。
秦子檀歪头瞄了她一眼,又背过身去后排拿来抽纸盒子,抽出一张折了折。
莫姝禾以为是要给自己,伸手要去接,秦子檀却躲开了,直接捂在她鼻子上,“我来。”
“你不是有洁癖吗?”
帮别人擦鼻子,真的能忍?莫姝禾属实诧异,所以没敢动。
秦子檀也没解释,只是催促道:“快点。”
既然他执意坚持,那莫姝禾也没什么好说的,可是,“能多用几张纸吗?免得……”
免得弄他手上,那可就尴尬了,哈哈哈哈,莫姝禾居然在心里笑了出来。
毕竟是个拿了虫子,就不敢牵手的人,要真把这玩意弄他手上,他估计要去剁手了。
秦子檀也听劝,又抽了几张,全部堵在莫姝禾鼻子上,别说出气了,都快吸不了气了。
莫姝禾也就象征性地出了几下气,敷衍一下秦子檀,结束之后,他下车把垃圾扔了。
当莫姝禾觉得一切妥当可以走时,秦子檀又看了一眼她的脸,抬手来理她的头发。
“背侧过来。”
莫姝禾照做,顺带抬了抬压着发尾的屁股。
“头绳在哪?”
秦子檀语气认真,貌似只是为了替她把碍事的头发扎起来。
“屁股兜里。”
莫姝禾也不记得是左边还是右边了,只能继续刚才那个动作。
秦子檀犹豫了一下,举着头发,在车里四处找了找,确实没有才又问。
“左边还是右边?”
“不知道。”莫姝禾摇头,带着头发动了一下,顺滑的头发又披散下来。
秦子檀收回手,说了句,“那算了,披着吧。”
莫姝禾点点头,本来也不是她要扎,是他突发奇想,与她无关。
一路沉默,莫姝禾盯着窗外,一秒都没侧头看,即便知道秦子檀偶尔看她几眼,她也装不知道。
她拿着东西下来,路过垃圾桶时,刚要把黑色的垃圾袋扔进去,秦子檀就握住了她的手腕。
莫姝禾提醒道:“这是垃圾。”
昨天她一路提着,都忘了扔,现在也必要再提着回去了。
秦子檀没说话,接过去打开看了一眼,浓眉轻蹙。
特别是看到那个淡粉浅绿的冰淇淋盒子,被水沾湿后,烂成一团的样子,心里更烦躁,表情都臭了起来。
他抬眸,厉声问,“为什么要去翻冰箱?”
留了这么多年的东西,这一刻彻底变成了垃圾。
“不是你让我,把所有属于我的东西都带走吗?”
莫姝禾也臭着脸,真是奇了怪了,她都照做了,哪来那么多刺可以挑。
这盒子再不拿掉,估计冰箱都得臭。
秦子檀把袋子抛进垃圾桶,拍拍手上的灰尘,冷嘲热讽地说了句。
“我也属于你的时候,你怎么没想到带上我,这种老古董都能找到拿走。”
不是,还不是他放进冰箱的,和她有半毛钱关系啊,替他扔了,屁话还这么多。
莫姝禾跟在他后面,甚至想朝着他的后脑勺抡一拳。
回去的路上,气氛有所缓和,见莫姝禾又在挪屁股抽出发尾时,秦子檀面无表情地问,“怎么留这么长的头发,一点都不方便。”
而且,她不是觉得洗头麻烦吗?
还没出国那段时间,每次都是秦子檀替她吹的头发,否则她就要头发湿湿的睡觉了,懒得很。
莫姝禾哼笑一声,语气有点呛,“真是贵人多忘事,头发不是卖给你了?你不准我剪啊。”
秦子檀稍显惊讶,侧头扫她一眼,又看前面,等路况正常,才又扭头看过来。
其实他也记得,只不过,都分手了,他觉得莫姝禾不会守着这个随口的约定。
莫姝禾被他反反复复的眼神打量,惹烦了,没等他回应,又补充一句,“我是看在收了钱的份上,才一直信守诺言,别有其他想法。”
秦子檀转回头,侧脸冷峻,悠悠说道:“原来钱才能解决,早知道给你钱算了,何必给你爱。”
能看在钱的份上不剪头发,六年里重复自己讨厌的事,却不能看在他给的爱的份上,排除万难和他在一起。
她再闹都依着她了,可只是让她不要提分手,她都做不到。
“是的,我也不该爱你。”
莫姝禾扭头望向车窗外,语气平静。
第一次提“爱你”两字,却用着“不该”这两个前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