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姝禾低头走路,还没走出小区就遇到了秦子檀。
要说怎么认出他的呢,真就全凭感觉了,因为他一身黑,复古黑的牛仔裤,图标简单的纯黑T恤,还戴着黑色的棒球帽,除了显头小,几乎把他整张脸都挡住了。
莫姝禾蹙眉看了好一会,他从来不戴帽子的,尽管现在依然痞气孤傲,可没有那股张扬狂傲劲了,像是火球掉进了冰窖里。
她一直觉得,秦子檀会是那种心理成熟了,脸貌都会永远张扬恣意的少年。
原来也变了,变成了……她的风格?
思绪到此,莫姝禾才惊觉,眸光诧异地盯着不远处的人,她很想上前一步问他,可没有勇气。
一阵大风吹来,长长一束的低马尾被风抬起,又重重放下,砸在她的背上,也是这时,秦子檀视线直直地望过来。
深邃的眸光,带点恨意,是的,恨意。
可他眼眶又红红的,像是哭过。
莫姝禾更愿意相信是彻夜狂欢,熬夜涨红的,毕竟他从来都没哭过。
直到秦子檀走近,声音哽咽地问她,“你为什么要骗我?”
她才不得不承认,这个已经分手几年的狂傲少年,在知道真相之后,会眼神带恨地哭给她看。
“听不懂。”莫姝禾垂下脑袋,装傻充愣。
他虽然问过齐念之了,可知道多少事情还不确定,莫姝禾打算先听他说完,没必要不打自招。
“婚礼那天晚上,我知道你姐姐去世了,还是在我们分手那段时间,所以我都可以理解了……”秦子檀闭上眼睛,使劲哽咽,白皙的脸上,眼角和鼻尖的红,异常显眼。
“……那时,我没有陪在你身边,安慰你,陪你度过,对你来说最难熬的时间,甚至……还和你冷战……”
秦子檀哽咽到说不下去,压低脑袋调整情绪。
莫姝禾鼻子有些酸,插了一句,“这个和你没关系,是她不希望自己的事被别人知道,她那段时间很敏感压抑,所以我得替她保密,不告诉你才导致一系列问题,这个不是你的问题。”
“我还没说完。”秦子檀抬眸,眼睛红红地看她。
“那你继续。”
“婚礼给小孩蛋糕那个人是我安排的,换了她的一根头发,我拿去做了亲子鉴定。”
这个莫姝禾倒是真没猜到,那么骄傲的人,偷摸去鉴定,结果还不是,可想而知,该多抓狂。
亲子鉴定一般要一周左右才能拿到结果,但凭秦子檀的能力,一天之内,应该就能知道结果。
所以他是隔了那么多天,才第一次去找她,又是出于什么原因?
他没等莫姝禾的反应,继续说,“知道吗?我拿到结果的那几天,是怎么劝自己的,或许是陪她度过了难熬的日子,所以才选他吧,是我不称职,你选他情有可原……”
听到这,莫姝禾流泪了,毫无征兆的眼泪,一滴又一滴,她抬手背擦拭,依然保持沉默。
“可你是怎么骗我的?我去你工作的地方找你那次,那的老师很认真地告诉我,你们不是母女……”
莫姝禾没抬头,心里回他:不这么骗你,怎么分手啊,傻瓜。
移情别恋都能被他自我安慰成情有可原,如果不撒谎,能推开他吗?
肯定不能啊。
秦子檀起初还不相信,可他依稀记得莫姝禾的血性,和小孩完全不可能是母女 。
回去的路上,他纠结了一路,就只想着爹是不是自己,都忘了想妈是不是她。
而且让自己女儿叫小姨,也很奇怪。
她们性格很像,但长相完全不像,性格是可以后天带出来的。
莫姝禾听他这么说,既然已经知道这个了,便也承认,“确实不是,她是沈柔的孩子。”
秦子檀没什么反应,因为那天回家之后,他找遍了家里的每个角落,拿着她的头发去做了亲子鉴定。
可在找的过程中,他有多煎熬,只有他自己知道,特别是在那个滑梯里,看见她拿进去的抱枕和薯片时,眼睛倏忽湿透,视线模糊不清。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个劲掉眼泪,走出滑梯的那几分钟甚至比过去的那几年都苦涩。
“至于剩下的事,齐念之都告诉我了,江慕做错的事,为什么要让我承受?”
“……我们家本就和他不和,你要怎么报复,我都不会阻止你,可你凭什么单方面提分手?”
“你说自己害人,我同意了吗?你对我唯一的伤害,就是和我提了分手,不然我好好的,更不可能会……”
秦子檀像说到了气头上,一个劲输出,说到最后,胸腔起伏明显,眼角比刚才还红。
“对不起……对不起……”
莫姝禾被这么多的信息压着喘不过气,她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只能猛地蹲下,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声音带着哭腔。
“怎么还学会道歉了?真是讽刺,就连我们……之前在一起的时候,也没听你说过几次对不起,现在倒是会道歉了。”
加上婚礼那次,她现在道起歉来还真是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他不需要道歉,他只想知道,为什么要这样,真相再丑陋,他都可以接受,可为什么要骗他,连带方式和谎言的内容,都是他最讨厌的那种。
秦子檀喋喋不休,各种现实的对比,让那股从未消失过的憎恨怒火以指数速率上涨。
曾经就算是她做错了,别别扭扭哄他的时候,都是直接行动,从来不会低头说对不起。
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是他不配是吗?
对于他突然的嘲讽,莫姝禾已经懒得理了,只想逃离。
窒息感席卷着她,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无力回天。
莫姝禾站起来,绕过他就要走。
就算他都知道了,也改变不了现在的局面,两人的结果已经早早被宣判了,没有回旋余地。
“逃什么?”
秦子檀抓上她的手臂,一把拽回,手上的力道和他的语气一样生硬,硌得骨头生疼。
“我惹你了?我不走,难道留在这为你的阴阳怪气捧场?”
莫姝禾缓了口气,继续道:“我没那么闲,你要实在缺爱就出去找啊,何必在我这找存在感。”
她又疯了,一言不合就语出伤人,不计后果,不过脑子。
“就准你招惹我,我没权利是吧?”秦子檀使劲捏着她的手臂,把她又拉近一步,怒视她的眼睛,低吼道:“你到底凭什么那么双标啊,你到底凭什么!”
“谁让你喜欢在垃圾桶里找玩具呢?”
莫姝禾语气平淡,嗤笑着嘲讽他,也嘲讽自己。
秦子檀先是一顿,歪头凄厉冷笑时,仿佛在感叹面前这具躯壳下的肉身已经死去,站立的只是行尸走肉,没有灵魂的提线玩偶。
但没人能找到操控她的线。
她早已自我斩断,失去了价值,也获得了虚妄的自由。
秦子檀纵使眼里万般愤怒,看着她此番模样,也是言不由衷。
“好,是我缠着你无理取闹。”
褪去怒气的眼里,再次盈满痛苦。
再次招惹她,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错误。
秦子檀颓丧地垂下手,缓慢转身,一步一步走远,似在凌迟自己。
他没再回头,一眼都不敢。
如果他再心软,此将万劫不复。
此刻他才恍惚悟到什么,几经岁月,所有的伤痛都来源于她。
可能这就是她所谓的伤害,她必须推开别人的原因吧。
可他所有的爱情也亦然,都来源于她。
秦子檀不禁深深地拷问自己,到底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这么惩罚他?
是的,确实如她所说,算他倒霉。
莫姝禾眸光柔和下来,看着他的背影落寞又强装无所谓的离开。
她突然哑然失笑,眼里慢慢笼罩上一层雾气,晶莹液体打湿心底。
好奇怪,现在看到他就想哭。
一种钝痛感,一道道划过,背刺着她。
当初结束的时候,她甚至没有任何伤感,是再次见到他,那股后劲才缓缓浮现。
这是她应得的报应,她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