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梁珚递来的眼色,玉罗向着外面的车夫问道:“前面发生什么了?为什么停下?”
只听车夫恭敬地回道:“打扰了梁小姐,东家想请您下车一叙。”
东家?
梁珚心中略略盘算,她们来到瀚京接触的人不多,能被这样称呼的只有一个,她很快便锁定了那个人——韩灼华。
只是他在此时相邀是为何事?
车门打开,梁珚敛了敛身上的大氅,已是黄昏时分,天气愈发冷了起来。
梁珚下了马车,抬头看过去,这正是瀚京最有名的酒楼——望仙楼。
楼上男子透过窗子看着梁珚轻提裙摆,一步一步向酒楼走近,他的脸上也渐渐浮现了一抹笑意,意味深长。
车夫引着梁珚来到了望仙楼最顶层的雅间,门一打开,韩灼华一袭锦袍独立于窗前。
“坐吧。”韩灼华声音低沉,他说完就转过身来到桌前,提起已温好的酒壶,倒了满满两杯酒。
一杯推到梁珚面前,一杯置于己前。
梁珚坐在桌前看着他这一步一步的动作,并未做声。
一改往日的轻浮浪荡,今日的韩灼华似是换了一个人,异常的冷静、沉稳,甚至……儒雅?
梁珚不知道“儒雅”这个词用在这么一个花花公子身上是否恰当,但是眼前的他确实当得起“灼灼其华”。
见他迟迟不开口,梁珚便先打破了沉寂。
“那日还要多谢华爷前来十里亭相救,小女感激不尽。”说这句话的时候,梁珚确实是真心相谢。虽然她一向不喜欢韩灼华这样的人,但既承了情,便就要以真心回敬。
“梁小姐不必客气,韩某是生意人,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看来今天,华爷是想与小女谈一桩生意?”
韩灼华眸光略沉了沉,随后轻抬眼眸看着梁珚淡淡一笑道:“我喜欢你。”
坐在对面的梁珚忽然感觉周围的空气一滞,她自己也随着愣在了原地,甚至忘了呼吸。
他说什么?
见她被吓到的样子,韩灼华便觉得好笑,解释道:“并非男女之间的喜欢,是欣赏。”
“你应该感觉得到,从我们第一次相见,我便在不断试探,你也果真没有让我失望。”
“从城外遇刺,你便能锁定我韩家,实乃聪慧。”
“在知我韩家与你梁氏七年前的横祸有所牵连,还能与舍妹交心,将她拉出万家这个火坑,是为大义。”
“蓁蓁能有你这样知己,是她的幸事,亦是韩家之幸。”
韩灼华执起面前的酒杯道:“这一杯,韩某敬梁小姐不计前嫌。”说完便一饮而尽。
梁珚也执起酒杯道:“华爷抬爱了,我视蓁蓁如姐妹,对她的困境自是不会置之不理,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罢了。”
韩灼华又提起酒壶将二人的酒杯斟满。
随即又道:“我韩家的产业虽比不得世家大族,但在所属行当也能有一席之地,将来梁小姐若有任何所需,不必与我韩家客气。”
“只是有一点,希望梁小姐务必答应韩某。”
“华爷请讲。”
韩灼华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起身,再次来到窗前站定。
不知他是在看着外面的景色,还是在思索着什么,梁珚看着他那背影,竟感受出一丝流连的意味。
良久,才听韩灼华道:“韩家,将来终会交到蓁蓁的手里,只是她的性子自小被娇宠惯了,我担心……”
“自打你来了之后,她倒是变了很多,她对你的话,似是比我与父亲的话更上心些。以梁小姐的聪慧定是能提点她良多。”
“所以,韩某斗胆……”说着他转过身,对着梁珚深深一揖,“请梁小姐能够扶持蓁蓁,保住韩家基业。”
韩灼华直起身,眼神毫不避讳地直直看着梁珚道:“至于酬金,请梁小姐放心,不久之后自会送到梁小姐手上。”
见他此番举动,梁珚心中不免心生疑虑,他这怎么像是在……托孤?
梁珚略加思忖,回道:“我与蓁蓁之间的情意,无需以金钱衡量,就算没有华爷今日这番话,日后若是蓁蓁有难,我都会倾力相助。”
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韩灼华的眸中似是放下了什么一般,较之先前暗淡了许多。
他再次来到桌前,执起酒杯道:“这一杯,韩某敬梁小姐大义!”
梁珚也执起酒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她打趣道:“华爷今日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打算与秋娘去过逍遥快活的日子,把这累人的摊子都留给蓁蓁?”
韩灼华只是自顾地笑了笑,没有答话。
“天色不早了,今日耽误梁小姐良多,这就遣人送梁小姐回客栈。”
韩灼华叫来了刚刚的车夫,嘱咐了几句,车夫便引着梁珚朝门口走去。
梁珚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房间中的男子。
只见他再次斟满了手中的酒杯,看见梁珚回头,他便朝梁珚举了举道:“最后一杯,敬‘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随后微笑着将杯中酒一饮殆尽。
梁珚颔首示意,便转身离开了。
好一个恣意洒脱的华爷,这样的他看起来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
次日清晨,梁珚打开窗子,外面落雪纷纷,地已泛白。
“昨夜还明月高悬,不知是何时下起了雪。”
玉罗手里忙活着收拾启程的行囊,抬头看了眼站在窗边的梁珚道:“也不知这雪还要下多久,不要耽搁了赶路才好。”
主仆二人正聊着,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打开门一看,唐月川和薛琂、青岩等人都站在门外,面色凝重。
还没等梁珚问怎么回事,就听唐月川急声道:“珚儿,韩家起了丧幡。”
“韩家?”梁珚和玉罗异口同声,震惊写满了两张脸。
韩家人的一张张面孔在她脑海中一遍遍地过,这时她突然像是明白了昨晚韩灼华的异常。
难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