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寡妇气的直跺脚,恶狠狠看着丛玉珠,大有一副与鸡共存亡的架势。
“那个婶子,我也不是非要你家的鸡和蛋,
今天三癞子不是给我叩头喊姑奶奶了么,头一次我要不收点东西,你们以后逢年关要送点啥也不正是不,
这样,也不说我占便宜,癞子,来,姑奶奶给一分钱,认亲礼了。”
妈哒,一分钱就想要她的鸡和蛋。
还认亲,认屁的亲。
三癞子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丛玉珠这是怕坏名声让他守住嘴啊,要是他不呢——
三癞子动起了坏九九,想着说出丛玉珠被糟蹋的事,成了破鞋,村里哪还有这么多人给撑腰,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她,到时候还不是他想咋就咋。
他想的正美,猛然对上丛玉珠冷笑的眼神,后背汗毛唰的就立起了。
娘的,忘了蒋庆还在篱笆子里蹲着了。
对啊,相比去蹲篱笆子,一只鸡算什么。
他二话不说就收了毛票,梗着脖子大喊:“娘,快把鸡给姑奶奶。”
这么快就改口了?!
大伙儿一脸欣慰。
何寡妇一张脸阴的水沟沟似的,捶打着抓他鸡的三癞子。
“要死了,不能活了,我的鸡啊,还留着下蛋呢。”
两人正拉拉扯扯,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干什么呢这是?”
光听这中气十足的一声,丛玉珠就知道,便宜爹的老丈人来了。
进来的正是二大队队长,李旺财。
他趿拉着一双打补丁的黑布鞋,灰褂褂上还有泥,一条黑裤挽着两折,提拎着烟袋走了进来。
一进来,第一眼就落到了丛玉珠身上。
祸水,祸水啊,不安分的东西,每回一大队跑他们队闹准少不了她的事。
“妮子,干啥呢这是,何寡妇家家的孤儿寡母,怎的,你还要捉人家鸡?”
丛玉珠一点不理他摆长辈架子,一脸无辜,“二队长,你误会了,是三癞子给我赔罪的礼。”
“赔罪?赔什罪?”李旺财绷着张脸。
丛红兵站了出来,“这事……”
“青天大老爷二队长啊,”何寡妇哭丧似的扑了过来,直接一屁股把丛红兵怼开了,扯着李旺财裤脚就开始嚎,“一大队欺负人咧,非说癞子把人打了,我们是错也认了,头也磕了,他们是得理不饶人啊,又是鸡又是蛋的要,不能活咧。”
一哭二闹三上吊,再来个上吊就齐活了。
李旺财一手拎着裤腰子,狠狠拧着杂眉,“何寡妇,有事说事,拉拉扯扯做什呢。”
他是二大队队长,肯定是偏向自个儿队的。
再说,他家跟丛玉珠不对付。
丛玉珠那便宜爹入赘他家,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就会治个头疼脑热,于公分,屁用没有。
这入赘还惹恼了丛爷子,什么退休金啊,半点福都沾不上咧,两家就隔着一堵墙,整天闻着那头肉腥腥,能好受才怪。
不过为了防止再出现一次扒房子的事,他可得小心些。
听丛红兵说完事,李旺财叭叭抽了两口烟。
“妮子,是这么个事不?”
丛玉珠点了点头。
李旺财眼睛一闪,背着手走到了三癞子身边。
“这就不对哩,三癞子这么个大男人,要是打你,还是好几个人打你,就那点伤,你还能下地?”
这话一出,何寡妇立马满血复活了,三两下爬起来凑到丛玉珠身边左瞅右瞅。
“你这是讹人昵,你们大伙瞅瞅,脸上白净净的,走路也好好的。”
丛红兵:“那伤都在身上呢,妮子,抹开胳膊让二队长瞧瞧。”
这步多余,就算李旺财清楚确实是三癞子打人,也有道道,这个二队长花花肠子多着呢。
小时候她被他那好闺女拴在猪圈,他就是那个最蔫坏的,平常默认,纸包不住火了就说不晓得,丛玉珠记得清清楚楚。
她直接说:“二队长,不用看了,公安同志那儿都晓得的,还有被抓进去的呢,我是想着大家都一个村的,才没跟公安同志说,不信你问三癞子,他是不打我了?”
丛玉珠搬出公安堵李旺财,这年头,信谁都不能不信党。
李旺财还是干部,也晓得严重,尤其三癞子还在跟前点脑袋,他想帮忙也没处使力啊。
见李旺财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不说话,何寡妇急得嗷嗷的,撅着瘦腚就开始哭:
“不得了了,欺负死人咧。”
丛红兵劝她,“婶子,这知错就改还是好同志,你家三癞子不是都……”
“那鸡是老娘养的,干他屁事,你们问他要,不许动老娘的鸡。”
三癞子急得直挠头,怕丛玉珠真把他告了,像蒋庆一样事情可就大条了。
他跺脚道:“行,鸡不是我养的,鸡蛋是给我吃的吧,我拿鸡蛋去。”
说完,一溜烟就跑进屋了。
何寡妇心梗都要犯了,这是做的什么孽啊。
她想冲进去拦,又怕这伙子人趁她不在抓鸡跑了,气的只能哎呦。
李旺财沉着脸吐出一口烟,“妮子,你看,何寡妇家条件不好,你家三天两头不缺蛋,要不就算了。”
“对,你家顿顿做饭都搁油,整个村子都能闻着,资本家的小姐还剥削我们穷苦人家。”
后头一句话出来,李旺财手里的烟枪一抖赶紧想拦,没拦住。
周遭一片死寂。
谁也不敢瞎接话,弄不好得批斗。
丛玉珠激动的直咳嗽,像是随时要晕倒。
丛红兵气愤的不行,“何寡妇!你说啥呢,姑奶奶家可是根正苗红,从打鬼子那会儿家里男丁就有当兵的了。”
“就是,姑奶奶家那是国家给退役军人的补贴么,这要是都成资本家了,国家成什了么。”
“这是思想有问题,就该拉去批斗。”
“对对,人家墙上都写着大红字呢,当兵最光荣,她这瞎咧咧,是想害死咱们村啊。”
……
院子里的你一言我一语,何寡妇顿时成了眼中钉。
丛玉珠可怜兮兮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此时无声胜有声啊。
丛红兵火冒三丈,冲李旺财一吼,“李旺财,你说说,你说说,
姑奶奶要是资本家的小姐,她爹丛军那是啥,资本家的少爷?
你家让资本家的少爷入赘做女婿这叫啥?”
李旺财吓得冷汗直流,搞不好社会毒瘤的大帽子就扣上了。
他好不容易扳回来的局面都被这满嘴喷粪的娘们给嚯嚯了,猪队友啊猪队友,这下天王老子也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