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陪护床上挤了一晚。
不知什么时候我醒了,天还没亮,昏暗地不真实,病房内只有各种仪器和安全灯的微光,两个弟弟和牛娃都还在睡觉。
我向门外走去,整个医院都很安静,只有值班室灯光依旧。其中一个值班小护士脸上盖着病历本,一栽一栽在打瞌睡。
另一个值班护士低头抱着水杯,看不清脸。
我正想关上门回去,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请做到哦,许禾,你现在要走出医院,但一定不要吵醒值班室的护士,否则,你将面临不堪设想的境况哦。”
为什么要我走出医院?
太过诡异,我四下查看,根本找不到声音的来源,并且有这样清晰又奇怪的声音出现,那两位护士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我本想立刻回病房,身体却不听使唤穿过走廊,在路过值班室时,想起那奇怪的声音。
一定不要吵醒值班室的护士。
如果她们醒了,会有可怕的后果吗?
我全力控制身体尽力不发出一点动静,可以称得上是蹑手蹑脚的行动,眼睛盯住她们。
骤然,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位低着头手抱水杯的护士像是被惊动,缓缓抬起头,露出的脸满是烧伤溃烂的痕迹,唯有漆黑的眼珠死死盯着我。
“你,要干什么?不能,离开医院。”
她开口,夸张的口型牵动着坑坑洼洼的烧伤,随着她说话,脸上的伤痕发溃流脓,一点一滴的脓水伴着血液向水杯中流淌,不一会儿整杯水被染成了可怖的红色。有些烧焦的部位因为她的面部动作而往下掉渣,发出“呲呲”响声。
这个画面冲击力太强,我迅速往后退。只等她再有任何动作我就要开跑。
正在这时,一旁用病历本盖着脸的小护士也醒了,她将遮住脸的大本子拿下,由于前一个露出脸后的威慑力,我看到她露出脸的动作也是如临大敌。
可没想到,这个小护士的脸不像前一个那样可怖,倒是一个熟人。
曹秀云。
她醒后就直直盯着我,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反应,好像突然不认识我了,我定睛一看,顿时心中生寒。
她的眼睛黝黑没有光泽,明明是二十几岁的女孩眼睛却空洞浑沌,不见一丝情绪。难道她和我的父亲一样,变成了奇怪的“苛祭”!
意识到这点后,我立刻狂奔回病房。
这里的人也变成“苛祭”了,我得赶紧叫醒二弟三弟逃跑。
打开房门,却发现里面的局势也不容乐观。人早已醒来,先是二弟许嘉,他背对而立,而后是正在扭打的两人,牛娃变得疯狂抓着三弟乱咬。
就在牛娃朝三弟的手臂发狠一咬时,三弟惨叫道:
“什么?哥为了救你小子抽了五管血?!”
瓦特,什么情况?
我猛然惊醒。
看清楚周围的情况后,才放下心来。
已经日上三竿,阳光从窗户投进房间,金灿灿暖洋洋,带着力量。
身旁正是两个弟弟。三弟小欢正抓着牛娃质问他不在时发生的事,而被抓住衣领的后者洋洋得意问他是不是嫉妒了。鲜活的少年脾性让人看了忍不住弯起嘴角。
原来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啊。也亏得是三弟,一嗓子给我叫回来。
很快那边几人注意到我醒了,牛娃首先不乐意,怪罪起小欢:“让你这么大嗓子骂我,把我老许哥给吵醒了吧!”
“谁允许你叫我哥老许哥呢?什么破称呼。”
“我就乐意这么叫,我爹就管他的救命恩人喊老王哥,所以我喊自己的救命恩人老许哥有什么不对!”
“……”
这俩人或许是磁场不对付,见面就掐架,我无奈摇摇头,最后去了洗手间。
这一觉睡得可谓惊心动魄,醒来后出了满头的汗,得去洗把脸。至于吵架那俩人,有许嘉看着很放心。
牛娃清醒过来时,也和我们说了他们家的情况,他的父亲外出打工不在家,母亲是村里边买豆腐的,偶尔还会赚些换灯泡的零钱,爷爷是林场那边的工人,平时吃住都在那边。
所以大部分时间家里只有母子两人。
那天中午,邻村的一家灯泡霉了,叫走牛娃母亲去换灯泡。可这眼见天将黑了,母亲还不回来,牛娃有些着急,也顾不得他娘走前交代他不要乱跑,直接独自去了邻村找她。
结果还没跑出村,就被村里的四壮壮逮住了,村子里的人都管四壮壮叫朝天知,也就是傻子,这傻子三十多岁的人了,就喜欢找小孩玩,他逮住牛娃神神秘秘地拉着他去堆泥人。
结果呢,却在沙土堆里挖出个面色苍白的人脸。
他没看清楚,也没敢继续往下挖,立马飞一般逃窜。
谁知道他跑着跑着,后面也跟着几个人追,他瞅着追他的那些人就不像好人。牛娃仗着他身量小,好几次从两家房的房缝中钻出来,甩掉他们。
后来呢,就碰到了也在逃跑的我们。
这再一醒来就在医院了,中间他混混沌沌地醒过,所以对我们这两天的经过也算了解。
得知我们要回去找人,却不知道留谁在医院照看他,牛娃告诉我们,他还有个亲戚在老城。
我们借用医院的座机,给他口中的亲戚打过去。
“对,你的五叔公在医院要你来陪护。”
“……我马上到。”
挂断后不久,一位高高瘦瘦,文质彬彬的男人出现在病房。
在场的我们见到人,再次不可置信。
这位一米八高看起来二三十岁的青年竟然是牛娃的好侄子。
辈分嘛,哈哈。
这一顿操作给三弟看得一愣,毕竟他也和牛娃一般大,他满含希冀地问我:“哥,你说我能不能也是五叔公或者三舅爷?”
当着大侄子哥哥的面问,人家脸上的微笑都保持不住了。
“没礼貌。”许嘉踹他脚后跟。
我无情打破了三弟当大爷的幻想,小声回他:“没可能。”
这边安排好了一切,正要收拾行装再次进山前,准备和曹秀云道别,却被告知她一早就换了夜班。
那时的我,自然不知道曹秀云在派出所的惊天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