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萌第一日来到书院时,叶正一便被拦在门外,拦人者皆一身黑衣,面无表情,只管提刀拦门,从不言语。
叶正一正准备说明是学生家属,陪同进去整理一下日用,环视了四周,发现除去学生可以入院,其余人等全被拦在门外,其中不乏形似达官贵人者。
此时从内迎面走出一浓眉大眼男子,眉眼皮肤看着像弱冠左右,可络腮胡茂密堪比发丝。
男子站院门台阶之上,拍手喊道。
“知道各位爱子心切,子女兴许也是头一回外出进修。”
“但,太平书院有太平书院的规矩,除学子外,其他外人不可入院,包括父母。”
“莫说什么偏袒,众生平等,各位看看周围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哪位进来过?”
“若是入院连自己的生活都管不好,我太平书院也无需这等娇生惯养之人!”
门外众位家属都在议论太平书院何来这等底气,虽说是大熙内最大最为闻名的书院,但也不过只是个书院罢了,自己这一群人哪个不是只手遮天的高位者,便感到义愤不满。
人群中也有知情之人,同身边人讲起太平书院的内幕之事。
“凭什么啊?吾等花钱送孩子读书,还要受气,连书院都进不去。”
“嘘...太平书院的院长,可是圣上的亲弟弟,书院虽直属皇家,但有皇令颁布,书院自治。”
“圣上这些年对于太平书院向来是看重支持,从这之中出来的人才在朝中发展甚是顺利,甚至当今一人之下的宰相都是出自太平书院。”
“你从何处得知,怎会如此清楚。”有人发问。
“在下谢廷,今日送吾儿谢午尘入学。”
“额...谢相之弟?久仰久仰...”
说到太平书院里的课程安排,属实相当有趣,入院四年需年年修好五门学科,分别是政、算、文、心、道。
政课即政史理论与治理,算课即逻辑与谋算,文课即诗赋经义与写画,心课即修心精神,道课即探寻未来所走之路。
每一学年,不同学科都需完成一次结课,有成绩划分,却无考核,一期学子不过二十余,书院同时便存百人。
一年为丁生,二年为丙生,三年为乙生,四年为甲生,甲生结业便是天下甲能者,可免科举为官,一方通行。
依院长的话来说,太平书院,旨在育人,育造福天下之人,育明理是非之人,育深自知又无悔此生之人。
三年间,叶萌五科皆为中上,其中便是心课先生伍成及道课先生万元明夸其赤子之心,眼界长远。
此外,叶萌在书院里结识了三位好友,覃沁,户部尚书覃燃长女,与叶萌同住芳苑,听课休息都时常一起。
王衡,禁军统领王猛的胞弟,浓眉大眼,满脸络腮胡,比叶萌覃沁早两年入院,可因成绩太差,五科先生竟同时驳回了两次其结业之请,于是今年与叶萌二人同为四年甲生。
还有一人名乐怜晴,与叶萌同期入学,平日里孤僻冷清,不喜说话,也无朋友,家不详,亲人不详,是叶萌主动亲近拉其入了四人圈子。
叶萌也是听了叶正一的话,交了这些知心好友。
......
政课堂上,白梁正手捧竹卷读着卷中记载之事。
“礼仓三年,遇数日暴雨,大江水漫千里,横堤绝坝,沧州、禹州田亩颗粒无收,致使饥荒乱民生。”
“试问,何以解决此类涝灾。”
有人答道,“暂且迁移难民至他州地界,励各地百姓田耕,合理利用难民为劳动力,予以粮食住所为酬劳,待涝灾结束再遣返难民。”
白梁闻言,此番作答在其意料之中,“新策鼓励田耕固然好事,但两州难民涌入他州,原本就不大的地,如何安置多出来的人口,如何填饱难民的肚子,难不成又沦落街头,变成他州难民,再激发慌乱纷争?”
“别说等涝灾结束了,涝灾没过半,其他几州就被牵连沦陷了。”
有人答道,“那若是派人治理水灾,拓宽加固堤坝,减少灾损,又安置部分难民,于灾地复兴,送他州救济粮食,其余难民再发配他州充沛劳力,兴耕种粮,如此便减少了他州压力。”
白梁有些满意地点头,“可,但非全然妥善,还...”
王衡此时突然打断,“没有粮食,没有地,咱往上把纪国打下来不就完了,他们的粮食、田地听说相当丰裕。”
叶萌本想拽住王衡,可王衡出言相当迅捷,完全没经思考,不由得担心跟覃沁说道。
“他...不会又要不能结业了吧...说出这样的话...”
“这几年的课白上了。
白梁脸色阴沉得都快要滴出水来,盯着王衡清澈的双眼,又叹气平和起来,“那,沧州、禹州的难民算是人,纪国的百姓就不算人了?更何况两国之力并不悬殊,真要打起来,国损之力可比一涝灾大得多。”
“哦。”王衡看似明白了重重点头,又竖耳听讲。
“...”
白梁又换了卷史记继续讲道,“接下来我们讲民官之争。”
“大熙虽重法制,官者为民服务也,但也存在一些漏网之鱼,重利轻义,以权欺民。”
“此事发生在一小县,当地至高官为县令,常以权谋私,以县民生活之苦,骗得户部拨款救助,后将其私藏敛财。”
“又于县中欺男霸女,掳了几家人妻作妾,后遇一家商贾女眷,逼迫不成,便屠家强占。”
“女眷隐忍二年后投毒将此县令扼杀,被县令之子告至县衙,任女眷如何解释,官者乃一丘之貉,判其杖百入牢。”
“试问,你为巡查使,与县衙官者一级,何以解决此事。”
白梁见叶萌坐得笔直,便道,“叶萌,你来说说。”
叶萌轻掸衣摆,起身回道。
“县令利欲熏心,贪污腐败,又欺压百姓,以法应当处死,可却无人知晓,此乃国策管理野官之疏漏。”
“户部拨动银两,无人跟银两动向,不去考证落实与否,此乃户部之大过,若长期以往,户部岂非贪官之财源?”
“女眷家破人亡,深受毒害,虽杀人为事实,但国法也是人为所创,为何不能动之以情?”
“并非法外之情,而是法内之情,不动法制根本,以慰人心。”
堂上原本嘈杂的讨论于此时停住,众人都在认真思考着叶萌的话语。
白梁微瞪双眼,鼓起掌来,户部与国策之错,皆被白梁想到,可这女眷的处理倒是其疏忽了。
“善!”
“好一个法内之情!”
“这政课,你叶萌当得起甲生结业。”
王衡也跟着鼓掌看向身旁乐怜晴,小声问道。
“那我呢,是不是也能跟着结业了。”
乐怜晴漠然回道。
“你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