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日月无关天地无关其他。
我只是看着荣继,目不转睛地看,期待他的回答。
他没有闪躲,看着我,同样的期待。
只是他的目光完全穿过了我,就好像在寻觅隐藏在这副皮囊里的“水笙歌”,顿时,有一股不是滋味涌上心头。
他一定是听懂了我的意思,所以才会这么期待,他期待的只有水笙歌吧!
“我是销司。”
我一语道破,如我所愿,他的眼里瞬间失去光芒。
“是你。”他呓语,低落地心情随着声音埋没在空气中。
空气瞬间像被凝固了一般,安静。
旁边的荣奚错愕一脸,思绪酝酿了很久,才决定装傻充愣来探探荣继的底,道:
“销司?大哥,销……司是谁?水小姐怎么说的是销司。”
“这……”荣继显然思考了一番,还是理智地编出了一个解释,“销司小厮,水小姐在自嘲呢!说自己如同小厮般,二弟你听错了。”
荣奚傻愣的脸上略显呆滞,显然是没想到荣继会说出一个这么烂且无逻辑的理由,看来荣继是不知道他这个二弟早已被顶包。
既然如此,他只能继续装傻,配合演出。
“原来这样啊,误会了误会了。”
我白了这两兄弟一眼,真是人心隔肚皮呀,懒得揭穿这两个演员,我鄙夷地拨开他俩。
“都起开,别挡道。”
现在,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思考一下人生,似乎离开家很多天了,现在哪里是属于我的一片净土呢。
走在庭院的长廊上,手里的圣旨像是千斤顶般沉重,把玩起来很是不自在。三步一顿,余光看见荣奚跟在身后,旁边似乎还有个人。
游荡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转身漫骂道:
“你们跟着我干嘛。”
转身才发现,跟来的是礼玉和荣奚。
“小姐……”礼玉不知所措,声音越说越小,“迎你上任的官爷已经去了客厅,老爷让我过来叫你。”
我看看她又看看荣奚,想问荣继去哪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心里骂了荣继一千遍:分色的小气鬼,知道我不是水笙歌后,就连话都少了,我这么生气,竟然不关心我就走开了……
我生气地撇嘴,步伐还是诚实地迈向客厅。
礼玉不知所以默默跟着我。
到了客厅,我肚子还是憋着火,没好气地张口就泄愤。
“前脚通知,后脚任职,拜托你们还能不能让人喘口气。我是人又不是机器!”
傻爹见我来很是得意,还没来得及炫耀一番,随着我的声音入耳,脸上的笑意瞬间失散。
傻爹看出来我是生气的,但是似乎不是很听懂我的话,直接绕后小声问礼玉:“小玉呀,小姐是怎么回事,怎么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礼玉困惑的摇头,嘀咕道:“老爷,我刚看见小姐,就已经这样了。”
“当时,小姐身边还有其他人吗”
“还有荣三公子。”
“啊这……荣奚啊”听见荣三公子,傻爹似自觉不便多说,琢磨地搓手后,尝试让我先放一放情绪道,“小歌,要不我们先接官服官印聊聊上任的事宜,师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聊就聊呗!
我鞠个礼,见谁都火大的样子,锁定眼前背着我的身着红色官袍的人,开启三连问。
“你就是师爷?说吧,去哪上任?我的官服官印任职文书呢?需要我做什么?”
“公子,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夫子?
他转过身来,我又惊又疑。怎么是他?明明昨天他还是怡香坊主持诗赛晚上跪求放过妻儿的素袍老夫子?现在怎么官袍加身,身体都硬朗了,像换了个人。
“老朽嘴拙了,应该称呼一声水大人。”说着,夫子向我递出两个册子,“水大人,老朽不是师爷,我是您的房丞,负责辅助您的工作,这是您和我的任职官文。请过目。”
“哦,好。”
我接过,只是潦草的看看册子外形,眼里疑云不散。
“水大人,您的官服官印也都在此。”夫子拿起一个精致的竹笥双手奉上,说。
“嗯。”我接过。
他接着又从宽大的袖口里掏出一个册子,呈上。
“水大人如果没有其他疑虑,即刻,我们便要启程赶往跃进县,跃进县令急书诡事悬案,圣上已交由四号房彻查。事态严重,刻不容缓,方才我已向水尚书大人说明。”
“是啊,小歌。房丞已和我说道一二了,既然一县的人等你去平案定心,就别耽误时间了……”
傻爹接着夫子的话说道。
我愣在原地,任由傻爹的话左耳进右耳出,毕竟都不是我关心的事。
我好奇的是,夫子先前是被“我”威逼利诱过的,如今又突然成了官人,为什么我的脑袋里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记忆呢?
之前的那个水笙歌像魔法师般把水笙歌的人生记忆塞进了我的脑中,为什么我依然像醉酒初醒的人完全想不起来近几年水笙歌的事呢?跟断片似的。
越想越奇怪,水笙歌的记忆戛然而止到三年前。三年?伍元先我一步来到这里,也是三年,会有什么关联吗?
现在细细想来,水笙歌的记忆里,水笙歌虽嫉恶如仇爱憎分明,但不务正业并无建树,只是个被宠坏的普通千金小姐,也没有体现出超乎常人的特异功能。但是前几次通过接触窥视别人记忆感知到的水笙歌完全不同,她不仅知道我的存在,甚至有很多超出认知的技能,就像神话剧里的神仙一样。更关键的是她知道张龙赵虎王朝马汉!
想到这,突然对这个世界有点兴趣了。
等你们告诉我发生过什么,黄花菜都凉了,不如我自己看。
我上下打量一下夫子,嘴角勾起,正想伸手看看夫子的故事。
还没碰上,“咯咯咯”的声音扰断了我。
“阿囡,这就要走了?”
这熟悉的声音,我转身,正是和蔼的奶奶,我忙上前搀扶。
奶奶一手拄着拐杖一手贴上我的小手,忧心忡忡地说。
“怎么这么匆忙,这清早刚封的官,饭也没吃一口。这就要上任,巡按虽要职却也暗藏危机?阿囡还这么小,何以应对?”
说着就想杵着拐生劈眼前的傻爹,想来是责怪他眼睁睁看着女儿身陷危险,不加以阻拦。
我见情况不妙,接过夫子呈上的册子展示在奶奶面前,同时拦住已经悬空的拐杖。
“奶奶,奶奶,案子,您看看,有人等着我去救命呢?去晚了有人可能真的没命了。奶奶,救命啊,爹爹哪敢阻拦?”
我故意演出一副人命关天不得不走的样子,本以为可以为傻爹解围。
怎料傻爹和奶奶出奇的惊讶和激动。
欸——
我说错什么了吗?难道是我说话的样子太成熟了,吓到他们了?
我正不解。
傻爹激动地想拥抱我,似乎心有顾忌,双臂张开又合上,不断搓手掩饰内心的激动,却还是忍不住和奶奶分享喜悦。
“阿娘,小歌说爹爹了!”
“我听见了。”奶奶同样笑容荡漾。
……
就这,一个“爹爹”,两人就激动成这样了?我更不解了甚至还有些无奈,不忍扫兴,只好苦笑敷衍。
忽然想起什么?这个傻爹忙于公务久不居家,很多次回府看见年幼的水笙歌,都被她认成叔父,后来水笙歌长大了虽然知道傻爹就是自己的亲爹,却已经习惯了他像个时常串门的亲戚,“爹”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似乎能理解一点什么了。
只是我比较是个外人。
我握紧手中的册子,认真的向奶奶和这个傻爹鞠了个礼,道:
“悬案在手,事出从急。我收拾下,真的要出发了。各位长辈安康,就此拜别。”
“礼玉,收拾东西,随我出发。夫子您在此稍候片刻。”
话别,我和礼玉回了房间。
换上一身男装,另备一身男衫,一只笔,一包糖块。
“小姐,就这些?”礼玉拎起自己一大包东西后,诧异地看向我的。
“一切从简嘛!哈哈哈。”我眉眼成缝勾勒出弧度,憨厚笑起来,不忘提醒礼玉:
“和你的装一起后,我们就出发吧。”
“好的,小姐。方才老爷已经叫人为你备好马车停在府门口,我已经命人告知夫子先去马车里等候我们了。现在我们直接去门口就行。”
“好。”
不愧是尚书府从小服侍大的贴身丫鬟,就是周到。
我频频点头,十分赞赏。
“荣奚呢?”突然想起,出远门应该和他说一声。
“荣三公子刚才令人传话,有急事,已经回府了。”礼玉说。
这么快!
我哦出一个口型,默默看着礼玉系好最后一个结。
很快,我们来带府门前,夫子已经等候在马车边。傻爹、奶奶和一众老家仆也站在门口,似乎等我多时。
看着他们关切的神色和不舍的目光,我骤然倍感压力,我绝不能心安理得地占有属于水笙歌的宠爱,却也无法直言相告。
为此,我果决地把腰弯成直角,停了足足3秒,一言不发,向他们致敬,无声地祈求有一天真相浮现时可以被原谅。
然后,拉着礼玉直接上了马车,待夫子上车后,即刻扬鞭启程。
车轮咯吱转动,大家的身体随之摇曳。
一缕风过,后窗帘子微微拂起,我偷偷望去,傻爹和奶奶正向我的方向挥手,久久不肯离去。直到马车拐弯,他们消失在路口尽头。
再见。我心里认真地默默说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