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继原本受邀出门去茶坊,临装束好,却收到水笙歌的侍女礼玉送来的急信:
王府后门等我,马上到,我的命在你手里。
水笙歌的书信很简约,也很诡异,没有一个多余的字又直接扼要。
荣继手里攥着这书信,面色难看,三思片刻,打发走了随从,独自一个人前往后门等候。
然而水笙歌并没有如约而至。荣继从余晖通红的傍晚等到了曙光怯露的五更天,不知不觉坐倚着门框睡了过去。
直到一个巴掌印在他的脸上,他睁开眼,映入眼眶是喘着粗气的水笙歌正摇摇欲坠。
他顿然清醒,本能想站起来搀扶住她,怎料下肢麻痹,勉强用双手接住水笙歌,却还是没扶稳,水笙歌的身体失重直接倾倒在他的怀里。
水笙歌的睫毛很细长,盈盈灵动的眸波在扑闪的睫毛下若隐若现。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怜爱。
荣继看了一眼只觉得这个角度的水笙歌很好看。在水笙歌大喘气的间隙,他本想上手触摸一下这种只是眨眨眉眼就让人觉得好看的女孩子,刚抬手,脸上剧烈的疼痛感让他终止了所有想法。
那只给了他一巴掌的手,正揉拧着他的脸。
“啊啊啊,疼……放开放开。”荣继一边嚷嚷叫疼一边捂着脸上的手阻止它继续下去,心里暗骂:这么个小女生手劲怎么那么大,我这意气风发的嫩肤,估计要青了……
水笙歌抬眸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收回自己的手,用力的附在荣继的胸膛上,努力平息自己的气息,然后语气极度冰冷,以命令的口吻说:
“搀扶我一下。她要来了!”
她?荣继不明所以,但还是更用力的扶住水笙歌的肩。他想问她是谁,水笙歌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你是全诺吗?”水笙歌紧接着问。
“全诺?他是谁。”荣继一脸茫然。
水笙歌看着荣继一无所知的样子,眉头不由皱紧。心想:难道是我感知错了,还是全诺的记忆已经遗失?很多东西都会变化,有一件事应该不会……
想着,水笙歌的一只手挪到了荣继心脏的位置,微微闭上眼睛,嘴里默念了什么,接着手心迸溅出丝丝缕缕粉光。
“你喜欢我吗?”水笙歌问。
喜欢?这怎么敢说,我们并不熟。你还多次冒犯我,与我二弟还不清不楚,就连三弟似乎也总是心悦于你……
听到水笙歌的问话,荣继的脑海中浮现很多她不好的画面和听闻,但是无论如何,他就是无法坚定地说出“不喜欢”三个字。
现在他连直视水笙歌,都觉得不好意思。伤害一个孩子也绝不是君子所为,所以他开始组织一个万全的说辞,只是水笙歌同样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继续追加命令。
“后天韩小姐会来怡香坊,她的奴籍和罪身,我可以解决,但是荣祁答应的联姻也必须完成,这事你应该没有不清楚的地方了吧!”水笙歌这时候的语气,像极了欺压良民的权贵,连礼貌性地点头的时间都没留给荣继,继续说,“让荣祁提亲只是权宜之计,娶我的人只能是你,因为只有你能保住我的命。记住了吗?”
水笙歌一席话很突兀,突兀到荣继连最基本的思考都忘记了,竟然有些错觉,眼前的人一点也不像个初步豆蔻年华的样子,甚至有些相濡以沫多年的娘子在管教自己不懂事的相公。
荣继眨巴眼,不明白水笙歌的话是什么意思,为此他不敢轻易答应。
看着没有波澜的荣继,水笙歌垂下了眼帘,她的身体似乎已经到了极限。脸上的表情依然强硬坚定却露出一丝已经无法控制的痛苦,连恳求的话都说得软绵无力。
“荣继,你答应我,行吗?”水笙歌再次问。
荣继想说,能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然后我再从长计议应该怎么做。可看着水笙歌额头渗出来的汗珠和极度凝重的脸,他就无法说出“好”以外的字眼。
“好。”荣继说,清脆的声音像是林间的清风沁人心脾,水笙歌瞬间轻松了许多。
水笙歌垂下的眉眼微微弯出弧度,附在荣继胸口的手加了一分力度,掌间丝丝缕缕的粉光正在消散。
片息,水笙歌语重心长地开了口,像是自言自语的控诉。
“全诺,我无法感知你经历了什么样的重创,会连记忆和量子波力同时丧失,甚至融合进一副细胞构建的固态血肉之躯。你也更不应该将传统文明时代的两个人带入赤沉案石中,他们短暂的人生就此改写。现在我已经尽力修复赤沉案石中原有的空间线索,但是已经融进荣继身体中的残余量子和即将成为水笙歌的销司,是我无法用量子波力控制的。按照原本的案石记录,水笙歌与荣继应该早有婚约,可如今却没了交集。我虽然勉强将你们凑在了一起,却也无法抵挡住时空错位带来的反噬。”
说到这里,水笙歌有些哽咽,接着说。
“明天,我就会彻底从水笙歌的身体里消失,销司会正式主宰水笙歌的意识。荣继,销司是个另一个时代的无辜女孩,水笙歌种下的恶果和这个时空的恶果都不应该让她来承受。现在我郑重地将她托付给你,请你护她周全。”
护她周全?荣继懂了又似乎没懂。
水笙歌声情并茂的陈词不像是开玩笑,但是荣继的腿着实有点麻,毕竟他坐靠了一夜,现在腿上又多个水笙歌。所以,他很不合时宜地先把水笙歌抱了起来,抖了下腿。
作为第三视角看故事的我,实在是忍不了,随口吐槽道:“钢铁直男都没你直,懂不懂怜香惜玉,先回应女生的话呀。”
“是谁!谁在说话?”荣继突然一脸惊恐,像是听到了我的声音,抱紧水笙歌左右环顾,腿也不麻了。
“你能听见我说话!”我同样惊讶。
“你是谁,你在哪里?钢铁直男是什么意思?”荣继追问。
哼!男人!天生就会抓“钢铁直男”这种诬蔑性的敏感字眼。
水笙歌敲了一下荣继的脑门,示意他别乱动,待他平静些,才开口:“她就是销司。也就是明天的水笙歌,你现在抱着的人明天以后说话该有的样子。她在未来,通过触碰未来的你,查看你发生的故事。”
水笙歌说得很轻巧,徒留我和荣继一脸懵逼。
“你也能听见我说话?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二度震惊。
荣继似乎也有很多问题,却都被水笙歌的一个食指堵住在嘴边。
“嘘——你俩的困惑,日后有机会慢慢了解,我留下了六颗波力神识会告诉一切你们想知道的。现在,听我说,时间紧迫。”
“好。”我和荣继出奇的一致。
水笙歌眉宇微挑,切入正题。
“荣继,销司我托付给你了,只要你有一口气就务必护她周全。”
荣继点头。
“销司,明天你与水笙歌将融为一体,只要在这个世界,你就是水笙歌。水笙歌有自己的生命轨迹,你只能走下去,明白吗?”
“明白。”
我看过很多穿越剧,无论如何逆天的技能都无法改变历史和人物的宿命。这点道理早懂了。
“我留下的六颗波力神识贯穿这个时代的六个大事件。六颗神识全部出现意味着这个时代的结束。第六颗神识出现的同天内,是销司回到自己时代的最佳时间和机会,如果错失,就会陷入时空轮回。”说到此,水笙歌怅然若失,她贴在荣继胸口的手掌,已经没有了粉光。
“三年前,全诺把你交给她,现在我把她交给你。”这句话水笙歌是对荣继说的,很真切,音落,水笙歌的眼皮沉沉的垂下,附在荣继胸膛的手也顺溜的滑下。
“水小姐,水小姐……”荣继意识到不对劲,连声呼唤。
我突然有辞世的窒息感,奋力深呼吸了一口气。
荣继扶住我的胳膊。
我才从恍惚间站定,看见眼前的荣继和满脸担心的荣奚以及熟悉的院门……原来,我回来了!
“刚刚怎么了?你好像不太舒服?”荣奚问。
我摇摇头表示我没事,只是眼前的荣继让我陌生了,他原来早就知道我是来自别的世界的销司,还和水笙歌约定了和我的婚嫁大事。然而,这些天却始终若无其事的样子。
如此,我应该告诉荣奚,他的好哥哥荣继从我到来的前一天晚上就已经知道我即将到来取代真正的水笙歌了吗?
我的目光游走在荣继荣奚之间,犯了难。
荣奚见我不太对劲,以为我是哪里不舒服了,伸手想触碰我的额头查看我的情况时,我果断闪躲了一下。
“我没事。”我烦躁地说。
见我这副模样,荣奚的眼里突然闪烁一下,识趣地收回了手。
“对不起,早上是我过分了,我以为那个圣旨真的是你被……”荣奚说了半截又止住,想是不应该提起自己不想发生的事,又以为我是因为早上的事生气了,试探又极力解释道,“生气了?我早上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
真的是什么?是你的探子告诉你赐婚属实?这么随便就把自己安插在大哥身边的眼线暴露了?
“是什么是,我这张睿智脸上哪里写了‘生气’两个字!在哪?我现在给它擦咯!”我赶忙制止他,甚至掩人耳目地生挤出一个鬼脸。
然后,我故作严肃地向荣继摇晃着手里的圣旨,说:“你食言了,封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