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气晴朗,开封城已经逐渐热起来了。八斋今日没有课,一群人窝在住处,看书的看书,逗鸟的逗鸟,睡觉的睡觉。
万锦年撑着下巴看向窗外,思绪已然飘远了。
楚袅看出她有心事,问道:“怎么了?”
“我已离家半月有余了,还未与父母见过面,就连一封信也不曾写过。”
“想家啦,”楚袅莞尔一笑,“那就回去看看呀。”
万锦年叹气:“还未想好如何面对他们。”
“那总不能一直逃避呀。”
万锦年思考着,觉得楚袅说得对。
万锦年出生那年父母年事已高,也算是老来得子,所以对她宠爱有加。
父母虽不像溺爱纨绔那般由着她,但至少也会让她自由自在,不常约束着她,所以万锦年看起来不像是寻常闺中女子。
万锦年自小便对钱感兴趣,后来大了些学着经商,可总是亏本。有一次听说那纨绔之首韦原擅行商赚钱,万锦年更加恼了——自己竟比不过一混子。
思来想去过后,她便放弃了,罢了,这韦原许是天赋异禀,常人所不能及啊。
在万锦年经商这几年里,唯一存活的便是这客栈了。但这还是认识花辞树之后他帮忙出谋划策,万锦年参考了他的建议后经营的,于是万锦年更加挫败了。
罢了罢了,这钱她还是不赚了,学点别的吧。
可这琴棋书画她早已精通了,还能学什么呢?万锦年苦恼了五日,终于在某个看见花辞树的夜晚猛然想明白了——她要学武。
花辞树闻言笑道,你一介女流,学那武术作甚?
他倒也不是嘲笑万锦年,只是单纯地疑惑,好似女人天生就与“武”这个字不沾边。
万锦年有些不悦,反问道:“女人就不能习武吗?回看这历史长河,能在青史留名的女将军也不胜少数,为何到了我们这,就不可以了呢?”
花辞树愣住,思索片刻后又笑起来:“对啊,为什么不可以,是我愚昧了。那我便以这根鸡腿向你赔罪。”
万锦年接过花辞树手中的鸡腿,决心从明日起去寻习武的师父。
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难了,要说这男师父确实好找,可这女师父不说寥寥无几了,就连个名字也打听不到。
万锦年找了三天依然无果,气得坐在屋里喝了一下午的水。
花辞树这几天也未曾露面,万锦年觉得有些累了,也有些怀念起花辞树买的烧鸡了。
她趴在桌上,一时间有些困倦。屋外的夜漆黑一片,只空中缀着几颗星,稀稀拉拉的,花辞树便踏着月色来了。
万锦年闻到熟悉的味道, 坐直了身子,打着哈欠向花辞树打了个招呼。
花辞树把烧鸡放在桌上,问:“吃么?不是城里的烧鸡,手艺却一等一的好。”
万锦年没什么食欲,只简单尝了一口,确实好吃,她问:“你这几日怎么没来?”
“你不是要学武吗?”花辞树道,“给你找师父啊。”
“什么师父?”
“习武的师父,”花辞树想了想,又补充,“女师父。”
万锦年立马站起身,也不困了,有些兴奋地问:“哪呢哪呢?”
“急什么,我与她说好了,你明日再去找她,地址在这里了。”花辞树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万锦年。
那师父名叫江楼月,住在城外山林的一间茅草屋里,不过她住处离城内也不算太远,万锦年只需翻过偏房的墙壁,一路往东走,约莫一个时辰便到了。
江楼月话不多,教万锦年时也只偶尔与她说几句话,若非万锦年遇到了实在不懂之处,她绝不会多说一个字。
万锦年觉得师父奇怪,这样一位声音婉转动听的美人却整日板着张脸,实在是……好吧,冷脸美人赏起来也别有一番韵味,尤其是在月光下。
一切变故发生在三月后,那日父亲下了朝破天荒的去万锦年院中寻她,但屋内屋外都不见她的身影,他在庭院中等了四个时辰才等到万锦年。
“去哪了?”万听寒看见万锦年回家,依然未动,不怒自威,“老实交代,不然这半年你哪都别想去了。”
万锦年嗫嚅道:“我……我出去玩儿了。”
“去哪玩?我在这等了你四个时辰,玩什么要一大清早跑到城外去玩?”
见万锦年不说话,万听寒叹了口气,软下语气继续道:“锦年啊,我与你母亲虽不愿太过约束你,但你也不能太放纵自己啊。那王宽年纪轻轻便在学术上大有作为了……”
“那我也要去。”万锦年打断父亲的话。
“去哪?”
“秘阁!”
万听寒闻言拍了桌子,脸上已有愠色,他方才念叨万锦年时也并未生气,现如今是真的动怒了,训斥道:“胡闹!那是你去的地方么?”
“怎么不能去?那王宽去得,我便去不得吗?他说什么‘有幸报国,不负少年’,他爹便由他去了,凭什么我不可以。”
“他爹同意了么?那是他自己胡闹。”
“胡闹胡闹,你天天就说我们胡闹,王宽能胡闹,我便不能吗?就因我是女子吗?”万锦年说到这已哽咽了,泪水在眼眶打转,她却倔强地仰起头,不让泪落下。
万听寒见她这般模样,再生气也不忍训斥她了,只叹气道:“小野啊,爹不是这个意思。若这秘阁是什么寻常学院,你要去便去了,可这秘阁原先是陆观年培养暗探用的,不知有多少人葬身在这‘秘阁’二字中。如今他要寻少年人,谁知道他要作甚?爹娘就你一个孩子,不舍得你以身犯险啊。”
佑野是万锦年的乳名,取这个名是希望她不受约束、自由地长大。偶尔父母被她逗得束手无策的时候,也只无奈地唤她一声“小野”,语气间也满是宠溺。
“爹,这世间那么多男子,选的道路可以有千万条,退路也有千万条,但女人的出路永远只有一条,且绝无退路。”万锦年说到这便不说了,看着万听寒。
万听寒叹气,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道你且等我与你娘商议几日再做决定。
万锦年除了嫁人与被父母养在这深闺中,再无其他的选择。
但秘阁不一样,她可以入学,这是她可以依靠家庭背景所做的最便捷的选择了,而就是这般便捷的选择,也不是天下所有女人都能拥有的。
但万锦年没有等到万听寒回复的那一天,她早就跟着楚袅他们跑了。
万听寒同意与否,她都不得而知了,她也不敢回家,她开始有些惧怕面对了。
或许楚袅说得对,她总不能一直逃避,万锦年这样想,提起剑趁着夜色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