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勇送走了林二,暗自叹了口气,关了酒楼往方渡家去了。
方渡开了门,看得出脸上依然有些怒气与郁闷,看见来人是唐勇,语气冷了下来:“找我何事?”
“方兄,可否进屋再谈?”
方渡把唐勇领进屋,给他沏了壶茶,问:“怎么了?”
唐勇吹了吹滚烫的茶,抿了一口,眉宇间满是忧愁:“那林二方才又来闹事了,你近几日出门都小心些。。”
“我早说了, 你不给那厮一个教训他便变本加厉地欺压你。你那一身武艺学来了,不用作甚?莫非还要忍着吗?”
唐勇叹气,道:“我怕连累我妻儿。”
方渡沉默片刻:“我替你去。”
“不可,大不了我们搬去城外便是了。”
方渡也跟着叹气:“既然那厮今日闹事未果,那他必定要在城里寻你,不如今日就在我家住下,明日再带嫂嫂出城。”
唐勇颔首,觉得方渡说得不无道理。
一夜无梦,唐勇起了个早,正欲作别方渡回家去,这时门被敲响了,那敲门声急促如骤雨,听着像催命。
方渡让唐勇在房间候着,自己开门去了。
门外站着几位解差,方渡笑道:“几位爷,何事啊?”
那领头的捕快面有愠色,不耐烦道:“你就是方渡?林二公子死了,劳烦跟我们走一趟。”
方渡愣住,忙问是哪位林二公子。
“城里还有几位林公子?城东林府林云林二公子。”话音刚落,不等方渡作答,几人便押着方渡往衙门去了。
“诶几位爷,我冤呐,我压根就不认识这林二公子啊。”
“冤什么冤,等到了衙门再跟大老爷喊冤去。”
唐勇心中一惊,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等几人走远后匆匆往自家赶去了。
八斋众人在此之前就已离开了,唐勇恰好与他们错开。
看着面前破败不堪满是血迹的庭院,唐勇心中郁结难舒,一口气未提上来,竟吐了口血。
再说回方渡。
这知县明显是收了贿赂的,不等方渡开口便先给他安了个“谋杀林二公子”的罪名,不由分说地将人打了几个大板便关进牢房了。
方渡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一时间除了林府老爷他也想不出是谁要执意害他了。
方渡被随意地扔进牢城,整个人没有防备,重重砸在地上,疼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床上躺着个约莫三十的男子,瞧见他便急忙下床扶起了他。
“多谢兄台。”方渡抽着气,向他道谢。
那人摆摆手,看了下他的伤,问:“你犯了什么事?”
方渡道:“我是被冤枉的。”
那人听罢,道:“那你怕是难出去咯。”
方渡笑起来,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躺在床上,直说进了牢城哪有容易出去的道理。
“你倒是看得开。”
方渡冲他拱手:“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骆平。”
“骆兄,久仰久仰。”
骆平被他逗笑,问他哪来久仰之说。
方渡也笑,咳嗽了几声,并不作答,只是问:“骆兄又是因何进这牢城的?”
骆平收了笑,目光淡然,方渡只觉狱中顿时一片愁云惨淡。
骆平原是十字大街一屠户家的儿子,是家中老大,还有个胞妹,母亲生她生得晚,二人差了九岁。
骆平的父亲骆屠平时嗜酒成性,经常与人一言不合便要动手,母亲方二娘是遭受父亲毒打次数最多的人,其次便是妹妹。
妹妹出生时骆平九岁,他为自己将要成为兄长而高兴,自己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孩童。
“娘的,怎么是个女的?”骆屠骂得难听,恶狠狠地瞪着骆平,“你高兴个屁啊,你娘生了个闺女,你有个妹妹,你高兴个屁啊。”
“那杀千刀的大夫还跟老子说这胎肯定是个儿子,这下好了,没把儿,等老子找到他非把他剁了不可!”
骆屠灌了两口酒,摇摇晃晃地走到方二娘床边,骂道:“不争气的玩意儿。”
骆平揪着衣角,怯懦地站在床前,挡住了父亲的目光。
骆屠看了他一眼,狞笑着踢了他一脚,骆平登时就跌坐在地上,腹部的剧痛仿佛蔓延全身,他捂着肚子咳嗽起来,但依然倔强地站起身,挡在母亲的面前。
骆屠怒极反笑,踹翻了骆平,他便再站起来。
“臭小子想造反是吧?”骆屠死死按住骆平的头,不让他起身,一边骂一边打他。
骆平护住头挣扎着,方二娘勉强撑起身子去拉骆屠的手,却被他甩开,骆小二在这诡异的气氛里哭出了声。
骆小二是骆屠随口给她取的名字,骆平不喜欢这个名字,也不喜欢骆屠,他时常怨恨自己的父亲。
在骆小二牙牙学语的时候,骆平经常偷偷地拉住她,一字一句郑重道:“骆千山,你叫骆千山。”
骆小二学着他的语气:“骆、千、山。”
骆平笑起来,仿佛这是什么值得庆祝的天大喜事。
这是骆平第二次违抗骆屠,带着妹妹一起。
后来骆平大了些,只要骆屠敢动妹妹与母亲,他便加倍地打回去。骆屠被骆平打得有些怕了,消停了一阵,不再去碰方二娘和骆千山。
但方二娘的身体自骆千山出生时便未养好,骆屠嫌弃她,也不耐烦照顾她。
在骆千山十五岁时,母亲便离世了,那天骆屠没有回家。她与哥哥浸泡在悲戚的雨里,觉得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房塌了,从此一生中有下不完的雨,再也无处遮挡。
骆屠是骆平翌日午时背回来的,酒坊老板说他是吃醉了酒,加上昨夜雨大,回家路上没站稳摔坏了脑子。
骆平冷哼一声,接手了骆屠的摊子,赚的钱全用给骆千山买书,请不起先生便去找说书的一个字一个字教她。
“哥,为何对我如此好?”骆千山问。
骆平笑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道:“我是哥啊。”
骆千山十六岁时,骆屠去世了。
那夜的雨比母亲离世时还要大,骆千山透过窗,在炸开的雷光中看见了骆屠在骆平手下挣扎,最终没了呼吸。
骆平将他活活闷死了。
二人只平安地度过了五月,骆平很快被抓走了。
方渡听到这,心中百感交集,不禁叹道这世间不公,拍了拍骆平的肩,算是宽慰。
“你想救你哥吗?”
洛千山抬头看去,发现一位约莫四十余岁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此人风度翩翩,虽看起来有些年老,但一身气质儒雅,使得骆千山放下了戒备。
“自然是想的。”她道。
男子颔首,道:“那便好,我可以助你救出你家兄长,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骆千山问:“你是何人?”
“陆观年。”他道。
“陆观年又是何人?”
陆观年笑道:“你只需知晓我是助你的人便是了。”
“那我要答应你什么事?”
陆观年递给她一块木牌,上面刻着他的私印:“你只需守着这块木牌,等人来寻你便是了。”
“那我家兄长何时出狱?”
“等人寻到你时,他便出狱了。”
陆观年说罢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