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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看标本第一眼这一秒钟,它得是活的(1 / 1)


看标本第一眼这一秒钟,它得是活的

王敕在电脑前查找关于标本制作的信息,从窗帘缝隙里挤进来的光芒像刀片一样将王敕所在的房间一分为二。

当这片狭窄的光照在王敕脸上的时候,王敕关上台灯,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天光已然大亮,王敕冲了个澡,利用穿衣服的工夫,接了杯咖啡,随即拿起电话打给李四百,电话上的时间显示早上五点钟。

电话响了半天,对面才接起电话。

“我今天去找个人,是自然博物馆做标本的一个老师傅,完事我去队里。”

电话那头的李四百清了清了嗓子,听得出来他还在被窝里,是被王敕的电话叫醒的,李四百在电话里说,“上午队里有事,我下午跟你一起过去。”

“不用,我自己就行。”

“你还是别自己了,这样吧,我让刘纵去接你。”

警察走访问询需要两人以上,但王敕没想好以警察的身份去拜访这位老师傅是否唐突,他迟疑了一下,毕竟他不属于刑警队,在这起案件中他的领导是李四百,便答应李四百在家等刘纵。

王敕下楼的时候,刘纵已经利利索索地等在车旁,他挺直了腰板,显得有点气质精神头儿,倒是把自己搞得十足像个给领导开车的司机。

王敕把地址给了刘纵后便ou放倒了座椅,闭着眼睛说道,“车程将近一个小时,我睡会。”

“到了我叫你。”刘纵看着已经倒在座椅里闭眼抱着肩膀的王敕,他心想,王敕怎么变得冷淡了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很健谈啊,而且爱好广泛跟自己还有共同的话题,现在是怎么了,连句客套寒暄都没有,难道当时说的《温莎公主的侍卫》,古尔德,英国皇家乐团的弦海和“宇宙的有趣我全不在意”这些都是说给李四百听的?

刘纵这个人,说不好他到底是爱琢磨,还是思想复杂。

王敕似乎已经睡着了,他一动不动,刘纵小心翼翼地给王敕系上安全带。发动汽车的时候生怕把王敕吵醒了一样,轻柔地放下手刹,起步驶离。

汽车开进了山间小道。刘纵一边来回转着方向盘处理着接连不断的弯道,一边抻脖子去看导航上的路线。

汽车开上了一个山坡,视线变得开阔,过了一座老旧的石桥,穿过一片遮天蔽日的林荫后,刘纵终于看了人家,是一处杂乱无章的院子。院门正对的柏油路上,停泊着一排汽车。刘纵这一路几乎都没有看到过车辆,在这么僻静的地方,这突如其来的一排汽车与环境极不相符,就好像刚刚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

刘纵看了眼导航,就是这儿。

在人迹罕至的山路上,竟然停了这么多车。刘纵在十几辆车间寻找停车位的时候,还看到了就算在市区也很少能遇见的顶级豪车。

矮墙围成的院子里,有一棵刚好一人抱得过来的大树,树荫下有一口盛水的石槽,石槽边有条砂石铺砌的小路,小路正对着正房的房门,房子后面好像还有房子。

刘纵扭脸去看副驾驶上的王敕,他还没醒,上车时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抱着肩膀面无表情,一动没动。

刘纵熄了火,想着要不要叫醒王敕。据说眼前这个人办起案子来就淡忘了人体对吃饭和睡觉的需求,他看着王敕,一个血气方刚正当年的男人,怎么能睡得那么安静,这样的人的心一定比高山上的雪水还纯净吧。有人在背后说他是一个破案机器,案子不破,他就永远不会停下来。也许对王敕而言,全神贯注地把线索贯穿起来解开谜题,就是他最好的放松和休息。

车厢里弥漫着刘纵的思绪,就在他瞎琢磨的时候,王敕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正看着自己的刘纵。

两人对视着,王敕的醒来一点征兆都没有,眼神里一点没有刚睡醒的倦怠,不抻懒腰也没打哈欠,刘纵怀疑他到底睡着没有,还是醒猛了,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醒了。

“到了?”

刘纵赶忙把视线从王敕脸上挪开。

“到了,我在想要不要叫醒你。”

王敕坐起来放直了靠背,看向窗外。“怎么进山了,这么荒?”

“是啊,说他刚搬的家。我这一路都没看见过超市菜市场。这算是归隐田园呢还是解甲归田了。”

“这俩有啥区别么。”王敕看着路边停着的一排车辆心不在焉地说道,“这荒山野岭的,哪来这么多车。”

“走亲戚的吧。”

“这么多亲戚。”

“还都是停优质的亲戚。”刘纵指着一辆豪车说道。

“你没找错地方吧。”

刘纵下意识抓起车上的名片对照了一遍,“没错,自然博物馆那王书记给的地址。”

王敕点着头,两手捂着脸使劲搓了几把。

“还真有点不是凡人的意思。”

王敕和刘纵下了车,径直走进院子。

王敕敲门,半天没有应声,打电话,没人接。

刘纵把手里的文件袋夹在腋下,伸手去拉门,一个浓妆艳抹近中年的女人风风火火推门走了出来,要不是刘纵后仰的及时,这扇门非拍他脸上不可。

女人夺门而出,看都没看王敕和刘纵一眼。她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停在路边的车上走。“人家根本不接话,说不符合条件,根本就不是钱的事。先回去?这是能等的事吗……”。

这个女人穿着高跟鞋,走的特别快,有一步鞋跟还卡院子石头缝里了,差点没给她别个跟头,王敕和刘纵不由也跟着抻了一下脖子,虽然鞭长莫及够不上扶,却也非常礼貌地为她捏了把汗。

刘纵给王敕挡着门,俩人进了屋。

屋子里充斥着一股老木头和变质的桐油发霉了的味道,进门是一条三米多的走廊,走廊两边的木架上放的是柴米油盐,干菜调料和瓶瓶罐罐。空间虽然局促,但摆放的十分整齐。

穿过走廊来到客厅,只见七八个人散落在各处,有的席地而坐,有的靠墙站着,说是客厅,沙发板凳桌椅茶几一样没有。这些人一声不吭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机,人手边上放着一个盛放文件袋子。

刘纵把手里的文件袋换了只手拿,咳嗽了一声,一个年轻小伙抬了下头。

刘纵赶忙问道,“哪位是单师傅?我找单师傅。”

“哪位都不是单师傅。”小伙无精打采地从嗓子眼里嘟囔出这句话,甚至都没用舌头。

“我找单师傅。”

“都是找单师傅的。”小伙看着手机不清不楚地答应着刘纵。

刘纵看了眼王敕。

王敕看到屋子拐角处有个玻璃门,他径自走了进去。

玻璃门后又是一条小走廊,左右两边各有一扇门,透过走廊尽头的玻璃窗,能看见后院,后院里竟还有一房子,只不过很老很破,依稀看见一扇几乎已经不在门框里的破门。

刘纵小心翼翼地听了听左边的门,又听了听右边的门。一点动静都没有。

刘纵跟王敕比划了一下手里的文件袋,“外面是什么人?怎么跟咱们一样都带着文件袋?”

王敕没理会刘纵,径自推开左边的门,只见屋里一个中年男人跪在桌前,对面坐着一个五六十岁左右的老者。

王敕小声问了句,“单师傅?”

中年男人回头,老者摘下花镜。

老者朝王敕招手让他进来,看来他就是单师傅,王敕和刘纵进了门。

王敕点着头走到单师傅跟前,“王书记跟您联系了吧,我们是……。”

老者朝身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他后面。

王敕拉过来两把椅子,跟刘纵坐下。

坐下以后才发现有点别扭,对面的男人本来跪的是单师傅一个人,现在跪着三个人。

单师傅也觉得不妥,幽幽说道,“老弟呀,别为难我了,我不是专门做好人好事的,你这事我帮不上忙。”

中年男人把文件袋里的照片掏出来往桌上码,单师傅厌烦地别过脸看着王敕直摇头。“怎么跟你就说不明白呢,你是哪个单位的?”

“我是开画廊的。”

“那按你的文化水平来说,你应该能听懂我的话呀。”

王敕和刘纵故作不经意地伸长了脖子去看桌上的照片,十几张照片拍的都是一条棕色卷毛的狗,有几张是人抱着照的。

“它相当于我的亲人,胜似我的亲人,您应该能理解我的感受。而且,我父母岁数大了,我都没敢告诉他们杨志强死的事实。”

“谁?”单师傅诧异地问。

“杨志强,跟我姓杨,这是宝宝的大名,平时管他叫阿强。狗。”

单师傅无奈地直摇头。

“同志,你这条狗,我做不了。第一,你这狗的眼睛已经起蒙子了,它看人什么样,我看不出来,根本不符合要求。再者,你刚才跟我说和狗的这份感情,我理解不了,我见过有人把宠物当孩子养的,但没见过真把它当亲生孩子养的,毕竟你这孩子四条腿走道,身上有毛,不能说话。宠物就是宠物,你有点错位了。”

“它能说话,真能,只是不能说跟我们一样的话。我求求您了,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不然我没法跟父母交代,他们跟阿强比跟我还亲。我拜托您把它做成标本,给二老一个念想,起码在心理上有一个过渡。”

“能做标本的机构很多,你再去问问别处吧。”

“不是一回事。他们做的标本,就是标本,没魂儿,那不是志强。我仰慕您很久了,您做的标本不但跟活着的一样,而且还能把跟人之间的感情做出来,我见过您的作品,那个神态,包括肢体动作,让人一看感觉活的一样,甚至能猜出它生前和主人的关系,他们是怎么生活的,怎么相处的。我是搞美术的,我懂这里面的高级。”

“你和这条狗的关系,远远超出了我的理解,你有时间在这跪着,不如赶紧去问问别人,狗在冰箱里超过24小时,骨骼和肌肉都会变形,到时候再做,还原度就很低了。客气的话我已经说完了,我这不是买卖,这是我家,我现在请你离开。”

“你这个人一点爱心都没有。”

单师傅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吓了王敕和刘纵一跳。

“爱什么心爱心,满大街都是狗,我爱心的过来么,你瞅瞅你,为了条狗在这跪着,有这工夫不如去孝顺孝顺你父母。出去!”

中年男人仿佛被原本慈眉善目突然黑眉怒目的单师傅吓住了,猛地起身就往外走,快到门口的时候可能是跪久了起猛了脑袋供血不足,歪着脑袋偏了两步才扶着门框出了门。

单师傅回头跟王敕和刘纵解释,“这个人连狗的剩饭都吃,他和宠物的关系已经超出了我能理解的范畴。做标本最重要的是还原,而且还要尽可能还原动物和人之间的关系,比方说我做一只小猫,我得知道它平时什么样,喜欢趴着睡还是蜷着睡,看人的时候什么样,看主人的时候什么样,这样做出来,主人一眼就能认出它的宠物,起码看第一眼这一秒钟,这个标本得是活的。”

单师傅指着门说道,“这个人不正常,还搬他父母道德绑架我,我可做不出来能跟人在一个锅里吃饭的狗。标本。”

王敕深深地点头,意思是他完全明白单师傅说的话。

“你们是警察?”

刘纵刚要答话,门口挤进来几个人,后面还塞了几个垫脚往里瞅的脑袋。原来是等在外面的人看中年男人出了门,王敕和刘纵半天没出去,以为他俩加了塞儿。

前面的一个人说,“单师傅,我们可是先来的。”

“都进来吧,进来一块说。”单师傅朝门口的人招手,大伙跟在医院看专家号一样争先拿着各自的文件袋拥了进来,尽可能往单师傅身前凑。

“都拿出来放桌上。”

七八个人稀里哗啦纷纷从文件袋里拿出照片,有的还打开了平板电脑,平板电脑里也是宠物的照片或者视频。有猫有狗,有鸟有鱼,还有貂和蛇。

单师傅戴上老花镜,拿起照片逐一看了起来。“你们来我欢迎,但我有我的规矩,能行我就做,不行也别强求。”

“单师傅,您的标准到底是什么呀?”,一个大眼睛女孩红着眼圈指着照片问道。

“标准就是我的能耐,如果做出来只是一件不腐烂的尸体,我干这个活儿就没意义。我也知道你们都是冲这个来的,但我的技术和精力实在有限。”单师傅边看照片边说。

单师傅拿起一沓猫的照片,逐张看完以后,抬头扫视众人,等着它的主人答话。

“我的。”刚才那个大眼睛姑娘兴冲冲地回答道。

单师傅看了眼女孩,点了点头。

王敕和刘纵也站到单师傅身后去看他手里的照片,想知道这沓照片里的动物和其他的有什么不同,能引起单师傅的关注。

王敕看到其中一张照片里,猫的耳朵已经有点腐烂了,屁股边还淌了一小滩黄水。

单师傅把照片塞进文件袋,拿在了手里。“大家请回吧,我这很偏,回去路上加小心。”

在场的人乱作一团,拿着照片上前询问,“找您做标本,图的是还原动物身上的灵劲儿,怎么我这只还没死呢,提前来跟你预约都不行?”

“你这是没事找事,你这条锦鲤,找个明白人直接泡福尔马林里就行了。不用处理,不用开膛破肚。”

说话的人似乎恍然大悟,看着照片喃喃自语,“是啊,在水里才霸气。我一根筋想把它做成标本找个支架给挂墙上呢。这尾锦鲤可是花了一万多。嗯,在水里对劲。”

还有人不依不饶,“单师傅,你选她的不选我们的,我大老远跑这么一趟,好歹让我们这心死个明白吧。你看她那只猫都烂了。”

单师傅拿着大眼睛女孩的文件袋指着她,“我认识他爷爷,我老伴儿走之前两家是邻居,这猫我老伴儿喂过,我抱过。”

送走了众人,单师傅跟大眼睛女孩约好时间,大眼睛女孩千恩万谢的离开了房间。

单师傅安排王敕和刘纵重新落座。

“我们先去的博物馆,听说您退休了,问了您的地址,就找过来了。”王敕笑着说。

“我违法了?”

“不不不,我们想跟您了解点事情,专业上的事。”

“专业上什么事?我违法了吗?”

“没有没有,您别把跟警察说话都当成是审问,我们连询问都算不上,就是想请教您一些问题。”

“你们要做标本。”

“跟标本有关。”

“什么标本?保护动物我从来都不碰,馆里的工作任务除外。牛马羊这些大牲口我也摆弄不了,没条件。”

“不是动物。”

“昆虫属于另外一个系统,我原来对付对付也能干,但现在眼睛不行,细活干不了了。”

“不是昆虫。”

单师傅有点不太耐烦,这俩警察说话怎么绕来绕去的,他干了一辈子标本制作什么没见过,还在他面前班门弄斧兜圈子。

“你说吧。”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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