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了,再坚持一下。”沐芳迈着轻快的步伐,在陡峭的山间石阶上连蹦带跳的领着路,“你们看,前面就是坊门了。”
李逸尘感觉自己的双腿和灌了铅一样沉重,每一次呼出的白气都在寒冷的山风中迅速消散。他艰难的抬起头,在连绵群山之中隐约看见了一个建筑群落,它们矗立在悬崖之上,与周边蓊郁的树木紧密相连,仿佛就是自然界中的一部分。
马承勋也在一旁大口喘着粗气,他裹紧了已经被汗打湿的衣服,一声不吭的埋头走着。如果雁归也一起上来就好了,李逸尘在心里想着,如果这个家伙在,他一定有体力不停的说话,让这段登山路途不至于这么沉闷难捱。
当沐芳在饭馆里听说了李逸尘的来意,这个开朗的小姑娘便一把抓住了李逸尘的双臂,满脸惊喜的看着他,这让李逸尘有点受宠若惊。“已经好久没有新人加入我们了。”沐芳说,“还是个这么厉害的新人,师父要开心坏了。”
“天色不早了,那还请姑娘带我们赶紧上路吧。”马承勋在一旁彬彬有礼的说。
沐芳点点头,然后看着雁归说道:“这个小哥可能不能一起去,师父向来不欢迎外人上山。”
“为什么啊?”雁归指着马承勋,大声问,“他不也不是秘人吗?”
“可他是马大帅的家人,当然不一样。”沐芳眨着眼睛,认真的说。
雁归甩了甩手,露出了不悦的表情,然后对李逸尘说:“行吧行吧,你们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你下来,顺便打听打听外面的情况。”
走神间,他们已经来到了一处青石铺成的狭窄甬道,两旁便是陡然而下的万丈深渊。在道路的中间,横亘着一道高大精美的牌坊,上头书写着“审心院”三个字。
而引人注目的是,在牌坊的两侧,各有一面厚重的石墙,它们的大小加起来,正好可以封堵住牌坊下的整个通道。而现在,两个石墙就这样悬在半空中,只有一个角和甬道相接触。呼呼作响的山风从石墙边不停吹过,可它们却纹丝不动的立在那里。
马承勋停下脚步,愣愣的看着石墙,惊愕的问:“这,这个是……”
“没错,它们是辉银做的。”沐芳回过头,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个问题,用手向四周指了指,“包括你脚下踩着的石板,都是辉银。”
“太不可思议了。”马承勋的嘴就像闭不上了一样,蹲下身,用手摸着地面。
“这道门平时都是关着的。”沐芳颇有些得意的介绍着,“是师父看到你们来,提前给你们打开的。”
“打开?”李逸尘站在石墙投下的大片阴影中,仰着头问“这么大,怎么打开?”
沐芳调皮的笑了一下:“下次再来的时候,你就能自己开门了。”
三个人穿过牌坊,接下来的道路便平缓了许多。审心院的主体是一座坚实而雄伟的楼阁,它的每层楼都与悬崖紧密相连,与山势融为一体,歇山顶上铺就着整齐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独特的光泽,显出一派庄重典雅的气质。
楼旁的连廊沿着山脊蜿蜒,巧妙地利用了崖壁的结构,通向山后看不见的地方。层层叠叠的树木覆盖了审心院四周的整片山地,它们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主楼的红漆大门敞开着,门楣上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御辉堂。”李逸尘念着牌匾上古怪的地名,跟着沐芳的脚步,走进了楼里。
前堂的陈设并没有什么出奇,一扇水墨柔美的山水屏风前,长条茶案边摆放着几张宽大的木椅,斜照的阳光透过雕饰精美的木窗,在平整的地面上投下了形态各异的阴影。除此以外,厅堂中便再无他物,显得明净而整洁。
两个男人正坐在屏风前喝着茶,其中一个是发须皆白的老人,另一个则是身材高大的中年人,李逸尘一时觉得有些面熟。
“沐芳啊,带了什么客人来了?”老人的声音有些微弱和沙哑,但是红润的面颊却让他显得精神十足。
“师父,这个是马大帅的儿子。”沐芳说着,推了推马承勋,让他走上前去。
老人捋了捋下巴的胡子,用敏锐的目光看着马承勋:“喔,原来是故人来了,马大帅可安好啊?”
“父亲刚刚当上芸州刺史,让晚辈好生问候各位先生。”马承勋躬身行了个礼。
“刺史啊,那真是委屈了马大帅。”老人看向身旁的中年人,两人都笑了起来,“说吧,马大帅让你来,必然是有什么好事吧?”
“父亲派晚辈来,是要送一位秘人给各位先生。”
老人的目光转移到了李逸尘的身上,这双深邃的眼睛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让李逸尘本能的闪躲着。慢慢的,那种熟悉又奇异的触觉开始爬上了李逸尘的身体,从头顶开始,仿佛有很多只手在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触摸感慢慢的向下蔓延,从李逸尘的脸,到他的脖子,穿过了他的整个躯体,直到包裹了他的全身。
李逸尘试着动了动手指,那股触觉便像涟漪一般抖动起来,轻柔的拂过他的手掌。
触觉变得明显起来,李逸尘感到自己被一团柔软而坚韧的棉布勒住了,这股力量越来越大,勒的李逸尘几乎难以呼吸。他想要说话,喉咙却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只能看着老人越发锐利的目光,尽力挣扎着,感到这个目光就像一只利箭,正在快速的射向自己的胸口。
忽然,一切都消失了。冷汗布满了李逸尘的额头,他踉跄的后退了几步,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马承勋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好,好,好。”老人慈祥的笑了起来,喝了口茶,指着李逸尘对身旁的人说道:“是块好材料。”
“不止这样,逸尘还很懂医术呢”沐芳走上前拍了一下李逸尘的背,“今天在山下救人的时候,我就是靠他的指点才成功了。”
“哦?那和你很般配嘛。”中年男人用打趣的语气说道,“难怪我们的沐芳这么积极。”
“嘻嘻。”沐芳笑了一声,又站到了一旁,留下李逸尘手足无措的左顾右盼。
老人站起身,背着手踱步到了李逸尘的面前。“你叫做李逸尘?”看到李逸尘点了头,老人便自我介绍起来,“老朽姓刘,名崇德,那边那位,是我的大弟子,元程。”
那个叫元程的男人起身行了个礼,他穿着一身素色的长袍,棱角分明的脸上留着两撇黑髭,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场。
李逸尘慌忙给两个人各作了个揖,然后小心翼翼的对刘崇德问道:“老先生,刚才,您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
刘崇德挑了一下眉毛,反问道:“那你刚才,感觉到了什么?”
“我,我好像感觉到,有什么东西……”
刘崇德没等李逸尘说完,就直接说:“那就是辉力,无数的辉子聚集起来的力量。”
“辉力?”李逸尘重复着这个词,然后立刻联想到了这座楼的名字,御辉堂?
“哈哈哈,名字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们取的,它不重要。”刘崇德把手搭在李逸尘的肩上,使劲捏了捏,“我刚才做的,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能够操纵他们。”
“可是我……”李逸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什么也没有做啊。”
“每一个刚刚觉醒的御辉者,喔,或者你们说的,秘人。”刘崇德对一旁的马承勋点了点头,“都是慢慢掌握这个能力的,你能感觉到它们,并且能在急需的时候控制它们,就够了。”
马承勋恍然大悟的说:“原来如此,所以您就是专门教导秘人的老师?难怪让我们把找到的秘人送到这里。”
“老师?不敢不敢。”刘崇德摆了摆手,“辉子的奥秘无穷无尽,我也只是想给后辈引引路,免得他们误入歧途而已。”
沐芳立刻便走上前拉了一下李逸尘的衣角,催促道:“喂,师父都答应收下你了,你还不赶紧表个态。”
李逸尘依然没搞清楚情况,于是赶忙说了声:“谢,谢谢刘师父。”
“什么刘师父啊,把姓去掉!”沐芳有些生气的打了李逸尘一下,在场的人们都笑了起来。“喔,谢谢师父。”李逸尘赶紧补了一句,刘崇德笑着摆了摆手,又走回了他的座位边。
“承勋啊。堂中向来不留宿外人,天色已经黑了,下山的路上得多加小心。”刘崇德喝了口茶,说道,“回去转告马大帅,改日他若亲自来访,老朽一定盛情款待。这次送人来的恩情,老朽会记下的。”
马承勋连忙行礼,然后恭敬的说:“先生的话,晚辈一定转告。那晚辈就先告辞了。”然后转过身和李逸尘挥了挥手,说道:“我先回芸州去了,下山之后记得来找我。”
李逸尘赶紧叫住了马承勋:“下了山遇到雁归,记得和他说一下这里的情况。”
“放心吧,我的行李还在他那呢。”马承勋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李逸尘留在了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厅堂里,这么多天来,孤独感第一次爬上了他的心头。他有些依依不舍的看着马承勋的背影,直到这个背影消失在了山间的夜色中,回过头,他一下便看到了沐芳笑眯眯的眼睛。
刘崇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沐芳啊,你先带逸尘去楼上的厢房安顿下来,明日开始,跟着你元师兄,好好提点一下逸尘。”
“师弟,听见师父说的话了?快走吧。”沐芳一把拉起李逸尘的手,便拽着他,向厅堂侧边的楼梯走去。